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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标签: 影视同人  原创女主  徐凤年     

弦上风沙起

雪中悍刀行:佛不渡我自渡

陵州城的雪,永远带着一股洗不净的铁锈味。那不是新血溅落的腥热,而是经年累月,无数刀兵在冻土上碰撞、撕裂、最终腐朽成泥,又被凛冽北风反复咀嚼后,沉淀在每一片雪花里的陈腐气息。风,是这苦寒之地的常客,更是最苛刻的雕琢师。它卷过斑驳的城墙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啸音,裹挟着七十里外倒马关的粗粝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箭矢,噼啪作响地扑打在“听雪庐”酒肆二楼那扇桐木窗棂上。那声音,沙沙,沙沙,单调而固执,像极了老卒在出征前夜,一遍遍磨着豁了口的战刀,透着股麻木的、向死而生的苍凉。

二楼临窗的位置,是整个听雪庐视野最开阔、也最招风的地方。我抱着那把跟随我多年的烧槽琵琶,背脊挺得笔直,隔着薄薄的绢纱屏风,能隐约看见楼下大堂攒动的人头与蒸腾的酒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丝弦,带起一串零落清音,不成曲调,却像投入喧嚣浊流中的几颗石子,楼下推杯换盏的喧闹声,竟奇异地静了一瞬。数十道目光,或浑浊,或锐利,或带着酒后的迷离,穿透屏风的缝隙,钉在我垂落袖口外、染着鲜艳凤仙花汁的指甲上。他们在等,等那句已然唱了三百遍,却似乎永远听不腻的开场词。

檀口微张,气息自丹田涌上喉间,再化作唇齿间流淌的音符:

“劝君莫惜金缕衣——”

尾音被我刻意拖得绵长,带着一丝江南水汽的温润余韵,却又被北凉的朔风瞬间吹得支离破碎,悠悠荡荡,飘散在酒肆浑浊的空气里。它不像一首歌,倒像一声叹息,一声从北凉道这头望不到那头的漫长驿路深处传来的、裹着风沙的叹息。

堂中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那些握着粗陶酒碗的手,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碗中浑浊的绿蚁酒液微微晃荡,映着一张张被风霜刻蚀、被酒气熏红的脸。有人眼神恍惚,仿佛穿透了陵州灰蒙蒙的天空,看见了江南三月杨柳岸边的烟雨,鼻尖似乎萦绕着相好女子发间清甜的桂花油香,嘴角刚扯起一丝暖意,却又被更深的苦涩压下。有人则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喉结剧烈滚动,目光死死盯着酒碗深处浑浊的倒影,那倒影里,或许正浮现出塞外黄沙中一座不起眼的坟茔,里面埋着再也无法一同饮酒、一同骂娘的兄长,酒液入喉,辛辣如刀,割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唯有西角靠墙的阴暗角落里,那个裹着一件脏污破旧棉袍、身形单薄得像根芦苇的年轻游侠,不合时宜地嗤笑出声。笑声短促、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划过铁皮。他抓起面前那碗最劣质的、泛着酸味的土烧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进喉咙,动作粗鲁得近乎自残。酒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肆意流淌,蜿蜒过他下颌一道新添的、尚未完全结痂的暗红刀疤,最终洇湿了棉袍前襟上那个歪歪扭扭、针脚粗陋的“温”字绣纹,将那个代表姓氏的标记,晕染得更加模糊狼狈。

“老板娘!”他重重地将空碗顿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抬手用同样污迹斑斑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惫懒笑容,声音因劣酒的刺激而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大堂里回荡:

“您这词儿,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骗骗酒喝还行!”他咧开嘴,露出不算整齐的牙齿,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过楼上屏风的方向,也扫过那些被他话语刺中的酒客,“什么惜取少年时?狗屁!老子就他娘的只剩这把吃饭的木剑了!”他反手拍了拍斜靠在桌脚那把连鞘都磨损得厉害、剑柄缠着破布条的简陋木剑,拍得灰尘簌簌落下,“惜不惜的,能多活几年?能多挣几个铜板?能让我那被北莽崽子掳走的妹子少挨一顿鞭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和愤怒,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房梁上的积灰都簌簌落下几缕。

满堂哄笑声应声而起。这笑声复杂,有对他不识趣打断雅兴的嘲弄,有对他直白粗俗话语的共鸣,更多的是一种在沉重命运面前,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麻木宣泄。笑声未落,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缓慢而沉重,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在苏醒。

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这声音悄然弥漫开来,楼下的哄笑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片压抑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楼梯口吸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玄黑如墨的华贵狐裘。皮毛油光水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来自极北之地最凶悍的雪狐之王。那狐裘下摆扫过积满灰尘和污渍的木质台阶,却纤尘不染,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紧接着,是腰间悬挂的佩玉,随着主人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叮咚脆响,清越悦耳,如同碎冰落入玉盘,在这充斥着劣质酒气和汗臭的浑浊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来人终于完全出现在楼梯口。他身形挺拔,却以一种极其懒散的姿态斜倚在斑驳的栏杆上,仿佛骨头都是酥的。一张脸生得极好,凤目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含情的模样,此刻却只盛满了漫不经心的慵懒,像午后晒足了太阳的猫。他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随意,掠过一张张或紧张、或谄媚、或畏惧的脸,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我抱着琵琶、正搭在弦上的右手。

那目光,看似轻佻,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仿佛能穿透屏风,看清指尖染着凤仙花的颜色,看清指腹因常年拨弦留下的薄茧。

我认得他。 北凉世子,徐凤年。 今日这副姿态,这副行头,这副眼神,活脱脱一个最标准的、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纨绔膏粱。

“唱啊。”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的磁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甚至没有看我,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手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话音未落,他手腕随意一抖,一道刺目的金光便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越过屏风,不偏不倚,“当啷”一声,正正落在我怀中琵琶的共鸣槽里。

那是一锭成色十足、足以让寻常百姓一家温饱数年的金铤。沉重的金子压在细细的丝弦上,发出沉闷的嗡鸣,震得琵琶的木质琴身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词儿挺新鲜,”徐凤年这才抬起眼皮,隔着屏风,那双凤眼里似乎漾开一丝极淡的、玩味的笑意,“比教坊司那些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陈词滥调强多了。”他像是在点评一道菜,语气随意得近乎轻慢。

楼下的酒客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温华在角落里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盯着那锭金子的眼神充满了屈辱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世子的身份,如同北凉巍峨的城墙,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低头,看着槽中那锭刺眼的、象征着权势与财富的金铤。它压在我的弦上,也仿佛压在我的心上。琵琶腹内,那“秋娘”二字的刻痕似乎微微发烫。吴素姑姑当年赠谱,是让她在乱世中保命,而非取悦权贵。这金子太沉,沾着北凉的风霜,也沾着离阳的算计,会压断我的弦,压弯我的脊梁。

屏风后,无人看见我的表情。我只是微微侧首,调整了一下琵琶的角度。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扣,指关节蓄力,看似不经意地屈指,对着槽中那锭金铤的边缘,轻轻一弹。

动作轻柔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铮——!”

一声清越的颤音陡然响起,压过了金铤带来的沉闷。只见那锭沉甸甸的金子,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从琵琶槽中弹跳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金光,精准无比地飞回楼下,稳稳地落回徐凤年摊开的掌心之中。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那金子落在他手里时,甚至还带着琵琶弦震动的余韵。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酒客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无异于当众扇了北凉世子一个响亮的耳光!温华张大了嘴,忘了愤怒,眼中只剩下惊愕。

徐凤年脸上的慵懒笑容微微一滞,凤目中的玩味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锐利精光,如同沉睡的龙睁开了眼缝。他低头看了看掌中失而复得的金铤,又抬眼望向屏风后模糊的身影,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抱着琵琶,指尖重新搭上丝弦,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弹从未发生过。檀口轻启,续上了那首被温华嗤笑、被徐凤年打断的《金缕衣》后半阙。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酒肆里流淌:

“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

后半句的“直须折”三个字,被我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意味。屏风后的目光,似乎更沉了一些。

短暂的错愕之后,徐凤年脸上的表情忽然如同春冰乍破,猛地爆发出洪亮的大笑。笑声爽朗,甚至带着几分畅快,瞬间打破了酒肆里凝固的尴尬和紧张。他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玄色狐裘随之抖动,腰间佩玉叮咚作响,与刚才那慵懒阴郁的纨绔形象判若两人。

“好!好一个‘直须折’!”他一边笑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屏风前一张空着的、相对还算干净的桌子。也不嫌弃那油渍麻花的桌面,径直掀袍坐下,动作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气,与他身上的华服形成鲜明对比。

他止住笑声,脸上犹带着未尽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屏风,仿佛要将其烧穿。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在袖口里摸索着。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摸出了三枚小小的、边缘磨得起了毛边的铜钱——开元通宝。铜钱表面布满了划痕和污垢,显然经手无数,不知在多少贩夫走卒、江湖浪客的指缝间流转过。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这三枚不起眼的铜钱,一枚一枚,郑重其事地排在油腻的桌面上。铜钱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微而实在的“嗒、嗒、嗒”三声轻响。

“杜老板,”徐凤年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屏风,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凤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这三文钱,够不够买你一盏茶的时间?”

屏风后,我抱着琵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这三枚铜钱的分量,远比那锭金铤更重。它代表着试探,代表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代表着这个看似荒唐的北凉世子,终于撕下了一层玩世不恭的面具。

“小二,”我轻声唤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平静,“给世子上一壶‘老君眉’,用后院的雪水烹。”

楼下角落里的小伙计如梦初醒,慌忙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向后厨。

茶,很快送了上来。不是名贵的紫砂,只是普通的白瓷茶具。沸水注入,碧绿的茶叶在杯中翻滚舒展,袅袅茶烟升起,带着一股清苦的草木香气,在弥漫着酒气与汗臭的空气里开辟出一方小小的、洁净的天地。

徐凤年没有立刻去碰那杯茶。他仿佛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宽大的玄色狐裘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微风。就在这袖风拂过之时,半卷书册从他袖中悄然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正落在三枚铜钱旁边。

那是一本《稷下杂谈》,讲的是诸子百家一些不甚严谨的轶事和辩论,在读书人眼里算不得正经学问,多是闲时消遣。书页半卷着,露出内里泛黄的纸张。然而,引人注目的是那纸页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如刀似剑,鲜红刺目,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宛若斑斑血迹,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与……孤寂。

那朱砂批注的内容,只隐约可见几个零散的词句: “…空谈误国…”、“…兵者,诡道?人心更诡…”、“…离阳棋局,落子无悔…”、“…听潮亭下,囚龙亦困虎…” 字字惊心!

徐凤年似乎并未察觉书卷掉落,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枚铜钱,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屏风,落在我身上,也落在我怀中的琵琶上。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入我的耳中:

“杜老板,这《金缕衣》…唱的是江南的旖旎,可指下琵琶,弹的却是北凉的罡风。劝人惜取少年时…呵,在这陵州城,在这北凉道,少年人的骨头,怕是比城墙根的冻土还硬,还冷吧?”

他顿了顿,指尖的铜钱停止了转动,目光如实质般刺来: “我很好奇,你一个秦淮河画舫里出来的清倌人,是怎么把北凉的风沙,揉进江南的调子里去的?这曲子…听着暖,骨头缝里却透着凉。有意思。”

茶烟袅袅,在他眼前缭绕,模糊了那张俊美却深藏心机的脸。唯有那半卷《稷下杂谈》上的朱砂批注,在烟气中若隐若现,红的像血,也像烽火,映着他眼底深处那抹无人能懂的孤寂与苍凉。楼下大堂的喧嚣不知何时又低低地响了起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这屏风隔出的小小空间里,只有茶烟、朱砂、铜钱,和一个看似纨绔实则深沉的世子,以及一个抱着琵琶、来自异世的灵魂。

我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琵琶冰凉的弦,感受着那细微的震颤,仿佛在回应楼下那柄未出鞘却已锋芒毕露的木剑,也仿佛在回应桌面上那三枚滚烫的铜钱和书页上泣血般的朱砂。

陵州城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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