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潮亭惊魂一瞥后,李清露安分了好几天,生怕被那深不可测的羊皮裘老头揪出来当妖孽给灭了。
但徐凤年似乎对她那日的“批示”颇为满意,她的待遇又悄无声息地提了一档,活动范围也大了些。这日,她正假装在花园里“感应天地灵气”,实则偷偷摸鱼晒太阳,却撞见了一出好戏。
褚禄山,那个体型肥硕、名声可止小儿夜啼的北凉都护,正堵着一个衣着朴素、但眉眼间透着股书卷倔强的丫鬟。那丫鬟手里紧紧攥着一本边缘磨损的旧书。
“小丫头,躲什么躲?禄球儿爷瞧瞧你看的什么禁书?”褚禄山笑得猥琐,伸手就要去抢。
“禄球儿都护,这、这是我自己抄的《诗经》,并非禁书!”丫鬟脸色发白,却不肯退让,将书死死护在怀里。
“哟呵?还认得字?看来爷得好好‘考校’考校你……”褚禄山逼近一步。
李清露认得那丫鬟,似乎是世子院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叫墨琴,平时安静得像个影子。她知道褚禄山是徐凤年心腹,但这般作态,着实令人不喜。而且,这场景……原书里有吗?似乎没有细写。
她正犹豫要不要硬着头皮上前打个岔,忽然心念一动——褚禄山此人,看似凶残好色,实则粗中有细,极重规矩,对徐凤年更是忠心不二。他为何偏偏为难一个小丫鬟?除非……
李清露凝神看向那墨琴。女子虽穿着粗布衣裳,身形瘦弱,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有种不同于寻常婢女的清亮和执拗。再看她护着的那本书,书页间似乎还夹着些写满小字的纸笺。
一个大胆的猜想冒了出来。褚禄山不是在欺辱她,他是在……试探?或者说,用他自己的方式“提醒”她,在这王府,丫鬟不该有不该有的心思,读书更是容易惹祸上身。
李清露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小跑过去:“禄球儿都护万福!世子爷正寻您呢,好像有急事!”
褚禄山动作一顿,扭过头,眯着眼看李清露:“哦?世子寻我?清露丫头,你可别骗我。”
“奴婢哪敢呀!”李清露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世子爷好像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急着找您去看看呢!”
褚禄山将信将疑,又瞥了墨琴一眼,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墨琴松了口气,对着李清露福了一礼:“多谢清露姐姐解围。”
李清露摆摆手,凑近了些,低声道:“妹妹可是喜好诗书?”
墨琴眼神一黯,轻轻点头:“只是闲暇时自己胡乱看看写写,惹祸了。”
“喜欢便好,”李清露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我前几日‘梦’到,妹妹似有咏絮之才,只是深藏不露。但需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府深似海,锋芒暂敛,静待时机,或有鸾凤和鸣之日。”
她这话纯属忽悠加鼓励结合,暗示你有才但别急着显露,将来或许有好结局。既安抚了她,也符合王府生存之道。
墨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和一丝希望,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姐姐说笑了,奴婢不敢妄求。”但紧握着书卷的手指,却微微发白。
李清露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可能又多管闲事了。但看着一个可能拥有才华的女子被埋没,她忍不住想点一句。
没想到,当晚徐凤年处理公务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今日,不仅救了墨琴,还夸她有才?”
李清露心里一紧,连忙道:“奴婢就是随口一说,看着那姑娘眼神清亮,不像寻常人……”
徐凤年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褚禄山有分寸。以后这种事,少掺和。”
“是。”李清露乖乖应道。
又过了几日,李清露偶然听说,王府一位管文书的小吏因年老返乡,空缺出了一个位置。徐凤年竟亲自点名,让那个叫墨琴的丫鬟去试了试。一试之下,文笔条理竟远超旁人,便被留用了。虽然还是下人,却脱离了洒扫劳作,成了个小小的文书女吏。
褚禄山再遇到墨琴,只是嘿嘿一笑,没再为难。
李清露得知后,默默啃了一口香甜的糕点。
嗯,深藏功与名。这王府,似乎也没那么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