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事件之后,王府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褚禄山以雷霆手段清洗了一批可疑人员,李清露身边也多了两名沉默寡言、气息沉稳的丫鬟,明为伺候,实为保护。
经此一吓,李清露确实安分了不少,更多时间待在自己院中或书库,尽量减少外出。她也真的翻出那些养生杂书,有模有样地练起了呼吸法,虽然效果甚微,但求个心安。
日子在紧张的平静中又过去几天。终于,前线快马传来确切的讯息:世子爷的车驾已入北凉境内,不日便可抵达凉州城!
整个王府瞬间沸腾起来!最后的准备紧锣密鼓地展开。
徐骁脸上多了笑容,甚至有空闲问李清露一句:“听说那火锅,要边煮边吃?听着倒是热闹。”
李淳罡依旧那副德行,但某天清晨,有人看见他独自在听潮亭顶,望着官道方向,负手而立,身形如一柄藏于鞘中的孤剑。
青鸟将她那杆刹那枪擦了又擦,亮得晃眼。
红薯领着丫鬟们,将徐凤年院落里的被褥悉数换成崭新的云锦,角角落落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细心地点上了他惯用的冷香。
李清露则一头扎进了厨房。
北凉没有辣椒,她便指挥厨子用茱萸、花椒、姜蒜和各种香料,反复调试炒制,终于熬出了一种辛香扑鼻、颜色红亮的浓稠底料。又准备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各种鲜嫩野菜、豆腐、菌菇……甚至尝试着让人做出了简陋版的虾滑(用河虾反复捶打)。
厨房里烟气蒸腾,香味霸道,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褚禄山循着味儿过来,啧啧称奇:“清露姑娘这梦做得,连吃食都如此别致!世子爷有口福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归人。
这一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
凉州城外,旌旗招展,北凉王徐骁亲自率众出城相迎。黑压压的铁骑肃立两旁,枪戟如林,沉默中透着一股冲天的豪迈与煞气。
李清露作为世子院内侍,也有资格站在迎接队伍的后方。她踮着脚尖,望向官道尽头。
午时刚过,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车马的影子。
先是几骑快马开路,烟尘滚滚。随后,一支队伍缓缓映入眼帘。
人数不多,风尘仆仆,甚至显得有些狼狈。许多人身上带伤,衣袍破损,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锐利如鹰,身姿挺拔,带着一股经过血火淬炼的精悍之气。
队伍中央,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车帘掀开,一人跳下车来。
玄色衣衫依旧,身形似乎清瘦了些,脸庞也染上了风霜之色,但那双眸子,却比半年前更加深邃,亮得惊人。顾盼之间,已隐隐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正是徐凤年。
他快步走到徐骁面前,单膝跪地:“父亲,儿子回来了。”
徐骁伸手将他扶起,上下打量,虎目之中情绪翻涌,最终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瘦了,也结实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徐凤年与褚禄山等将领见礼,目光扫过迎接的众人。
他的目光在李清露身上停顿了一瞬,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李清露连忙低下头,心脏却不争气地跳快了几拍。
队伍浩浩荡荡入城,接受百姓夹道欢迎。
当晚,王府大摆宴席,为世子接风洗尘。喧闹声、欢笑声、敬酒声不绝于耳,持续到深夜。
而世子院内,小厨房的红泥小火炉早已烧得旺旺的。铜锅里,红油翻滚,辛香的热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徐凤年换了一身宽松常服,卸去了满身疲惫与风尘,坐在主位。李淳罡毫不客气地占了另一边,拿着筷子敲碗:“小子,磨蹭什么?快下肉!”
青鸟、红薯侍立一旁。褚禄山也腆着脸挤了进来,嚷嚷着要尝鲜。
徐凤年笑着摇头,夹起一筷薄如纸的羊肉片,放入翻滚的红汤中,微微一涮,然后放入口中。
辛辣鲜香的滋味瞬间在口中爆开,带着北凉羊肉特有的醇厚。他微微眯起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就是这个味儿。”他看向坐在下首、有些局促的李清露,笑道,“梦得不错。”
李清露低下头,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
窗外秋风渐起,屋内温暖如春。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烟气氤氲了众人的脸庞。
江湖的风雨,似乎暂时被隔在了窗外。
这一刻,只有久别重逢的温暖,和滚烫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