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出关那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凉州城头，仿佛酝酿着一场冬雪。
他走出听潮亭，身形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但整个人却像一柄彻底归鞘的刀，所有锋芒尽数内敛，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令人不敢直视的精光，那是境界提升、气息尚不能完全圆融掌控的迹象。
他没有多言，只是去见了徐骁，父子二人在书房内谈了一个下午。出来后，徐骁的神色更加疲惫，却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
当晚，徐凤年在自己的小院里，摆了一桌简单的酒菜，只有李淳罡、青鸟、红薯，以及被特意叫来的李清露作陪。
火锅依旧翻滚着红油，香气扑鼻，但气氛却有些沉闷。
徐凤年斟满一杯酒，举起，看向李淳罡：“老家伙，这一路，谢了。”
李淳罡嗤笑一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谢个屁，老子乐意。北莽那鬼地方，冷得要死，老子才懒得再去。你小子自己悠着点，别死在外头，没人给你收尸。”
徐凤年笑了笑，又看向青鸟和红薯：“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青鸟重重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刹那枪，一切尽在不言中。红薯眼圈微红，柔声道：“世子爷放心，奴婢一定守好院子，等您回来。”
最后，徐凤年的目光落在李清露身上，他笑了笑，语气轻松：“清露啊，继续做好你的梦，说不定本世子在北莽冻得要死的时候，就能梦到你说的那什么……火锅了？”
李清露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低头：“世子爷洪福齐天，定能……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奴婢……奴婢会一直祈祷的。”她将自己这些日子精心准备的各种药瓶和一份密密麻麻写满注意事项、标注了简易符号的牛皮纸卷，塞进一个包袱里，递给徐凤年，“这些……这些或许能用得上。”
徐凤年接过，掂了掂，笑容微敛，认真道：“费心了。”
他没有多问，将包袱收起。
这一顿酒，喝得安静却沉重。
翌日，天还未亮，一骑悄然出了北凉王府，消失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
没有盛大的送别，没有过多的言语。
徐凤年，孤身一人，只背着一柄刀，怀揣着无数人的牵挂与期望，踏上了那条九死一生的北莽之路。
王府似乎瞬间空了一大块。
李清露站在空荡荡的廊下，望着徐凤年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往后的日子，李清露的心时刻悬着。她通过褚禄山掌握的有限渠道，断断续续能收到一些来自北莽的模糊消息。消息时好时坏，有时说世子疑似出现在某地，引发小规模冲突；有时说世子踪迹全无，似已深入北莽腹地；有时又有惊悚传闻，说世子被北莽高手围困，险死还生。
每一次消息传来，都让她的心揪紧一次。她只能更努力地“做梦”，将那些关于北莽气候突变、某地守卫空虚、或是某种北莽特有毒物解法的“梦境”，通过渠道尽力传递出去，希望能跨越千山万水，帮到那个在敌境孤身奋战的人。
她也开始更加关注北凉自身的防务。凭借“梦境”，她偶尔能“预见”到北莽小股部队的试探性进攻路线，或是某些边境隘口的防御薄弱点。这些信息被迅速验证并加强，数次挫败了北莽的试探，减少了北凉边军的损失。
褚禄山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惊异，也越来越敬畏。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丫鬟，她的“梦”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影响着北凉的战备。
徐骁也曾召见过她几次，问的不再是玄乎的命理，而是更具体的事务，比如某种“梦”中作物的耐寒性，某种“梦”中器械的锻造难度。老人目光如炬，仿佛想透过她看到些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李清露尽力应对，小心翼翼地将现代知识包裹在“梦呓”的外衣下。
时间在担忧与期盼中缓慢流淌。北凉下了好几场大雪，将天地染成一片纯白。
听说北莽的冬天，比北凉还要酷寒得多。
李清露望着北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祈祷那柄孤身入莽的刀，能斩开风雪，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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