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的冬天,是泼水成冰、呵气成霜的极寒。无垠的雪原上,狂风卷着雪沫,像刀子一样刮过一切,视野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仿佛天地都失去了其他颜色。
徐凤年裹紧了身上厚重的裘皮,口鼻蒙着防冻的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的脸庞被冻得皲裂,嘴唇干涸出血口子,但眼神却愈发沉静,如同这雪原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
深入北莽已数月,他经历了太多。遭遇战、围捕、追杀、与高手的生死搏杀……几乎无日不战。身上的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若非李清露那些看似荒诞却每每应验的“梦境”提示,让他数次提前避开大规模围剿,或是找到隐秘的水源和避难所,他恐怕早已埋骨这片雪原。
那些关于地形、气候、部落分布,甚至是一些北莽高手武学特点的零星“梦语”,成了他在绝境中赖以生存的宝贵地图。
这一日,他根据一份“梦讯”的提示,冒险潜入北莽南朝的一个重要军马场,试图获取北莽军马调配的情报,并制造混乱。
行动起初顺利,他凭借高绝的身手和伪装,成功混入马场,点燃了草料场,引发了大火和骚乱。然而,就在他即将脱身之际,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骤然锁定了他!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北莽贵族的华贵裘服,面容阴鸷,眼神冰冷,周身气息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赫然是一位指玄境巅峰甚至触摸到天象境门槛的大高手!正是镇守此地的北莽皇室宗亲,也是这座军马场真正的主人。
“北凉的虫子,果然溜进来了。”那人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留下吧。”
没有任何废话,战斗瞬间爆发!
徐凤年长刀出鞘,刀光如雪,与那宗师的凌厉掌风狠狠撞在一起。气劲爆裂,震得周围的积雪冲天而起!
两人在燃烧的马场和惊窜的马群间高速移动,激烈交锋。刀气掌风所及,帐篷撕裂,栅栏粉碎,偶尔有倒霉的北莽士卒被卷入,瞬间便非死即伤!
徐凤年虽进步神速,但面对这等浸淫指玄境多年的老牌强者,依旧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对方功力深厚,招式老辣,更熟悉北莽的环境,每一次对撞都震得他气血翻腾,手臂发麻。
他且战且退,试图利用混乱的环境摆脱对方。但那宗师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掌力一波狠过一波。
“噗!”徐凤年硬接一记重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巾。他借力向后飞退,撞入一个燃烧的马厩。
火焰舔舐着他的后背,传来灼痛感。外面,那宗师狞笑着逼近。
危急关头,徐凤年脑中猛地闪过李清露一句模糊的“梦呓”:“……极寒之地,火盛非福,地底或藏阴煞之隙,遇火则燃,遇震则爆……”
他眼神一凛,毫不犹豫,猛地一脚狠狠跺向脚下地面!全身气劲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仿佛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引爆了。整个地面剧烈摇晃、塌陷!以那燃烧的马厩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坑洞骤然出现,炽热的地火混合着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寒沼气冲天而起!
那北莽宗师猝不及防,骇然失色,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瞬间被那恐怖的地火沼气吞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徐凤年在跺脚的同时,已凭借反震之力拼尽全力向后倒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爆炸的核心区域,但仍被灼热的气浪掀飞出去老远,重重摔在雪地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望去,只见原先马厩的位置已变成一个燃烧着诡异蓝绿色火焰的大坑,那宗师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恐怕已是尸骨无存。
整个军马场彻底大乱,北莽士卒惊恐万状,哭喊着四散奔逃。
徐凤年不敢停留,强忍着伤势,捂住胸口,身影踉跄着,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直到奔出数十里,找到一处隐蔽的雪窝,他才瘫软下来,大口喘息,咳着血沫。
他从怀中摸出那个早已被血和汗浸透的包袱,颤抖着取出李清露准备的伤药,服下几颗,又艰难地给伤口上药。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雪壁上,望着外面依旧呼啸的风雪,嘴角却缓缓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清露……你这梦……真是救了我一命啊……”
他低声喃喃,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运功疗伤。
风雪依旧,覆盖了足迹,也掩盖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只有远处军马场冲天的火光和混乱,证明着曾有一位北凉世子,于此地喋血,亦于此地,凤鸣惊北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