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虫柱蝴蝶忍的陨落后,空间里充满了悲伤的气味。
而现在殿堂里人影散落,却并不显得空旷。穿着褪色旧羽织的桑岛慈悟郎独自坐在一隅,形单影只。他那双曾经明亮如电、能洞悉弟子们每一个微小瑕疵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目光沉沉地落在脚下那流淌着微光的云海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岁月磨蚀留下的沉重。临终前那无法言说的痛苦抉择——亲手处置堕入鬼道的弟子狯岳——像一把锈蚀的钝刀,日复一日地在他心上反复切割。狯岳最后那混合着痛恨、背叛与无尽绝望的眼神,是这片永恒安宁里,唯一不停歇的刺耳噪音。
不远处,灶门炭治郎的父亲灶门炭十郎和他的妻子葵枝依偎着,炭十郎的手始终轻轻搭在葵枝的肩上,两人无声地望向那片映照着下方尘世的奇异光幕,周身弥漫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平和气息。而另一边,炎柱炼狱杏寿郎的父亲炼狱槙寿郎,正陪伴着他已故的妻子瑠火,蝴蝶香奈惠的父母安静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因小忍的陨落,神情的悲愤又哀伤。
一种肃穆的寂静弥漫在殿堂之中。忽然,那片悬浮在云海之上的巨大光幕亮了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荡漾。画面清晰地展开:【一片被狂暴雷电撕裂的古老山林,断壁残垣,焦黑的树木冒着缕缕青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光幕的中心,【两个身影死死绞缠在一起。刀锋撕裂空气的尖啸伴随着炸雷般的轰鸣骤然爆发,刺穿了殿堂的宁静。金色的闪电与污浊不详的暗紫雷光狠狠碰撞、炸裂,每一次交击都溅射出刺目的光雨,灼烧着观者的视线。
“呵,废物!” 狯岳那张扭曲的脸庞占据了画面,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毁灭欲,“雷之呼吸的正统在我这里!你这懦夫,只配像野狗一样死在泥里!”嘶吼声伴随着他手中不断劈落的暗紫雷刃,一招狠过一招,如狂风骤雨般袭向那个苦苦支撑的金色身影。
那金色身影一次次被击退,在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羽织碎片混着血沫在雷电激起的狂风中飞扬。他是我妻善逸,曾经的胆怯似乎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污血不断从他的额头、嘴角溢出,染红了半边脸颊,那双总是带着惊慌神色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住狯岳,里面跳跃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火焰,如同淬炼过的刀锋。
“狯岳!” 善逸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子,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重量,“我们的路……到此为止了!”
“找死!”狯岳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暗紫雷光疯狂暴涨,裹挟着他如同陨星般再度扑杀而下!画面瞬间湮没在刺目的雷暴之中。】
“善逸!” 云端殿堂里,慈悟郎猛地站起,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那苍老的身躯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发出咯咯的轻响,浑浊的老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那是他的徒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看着他在雷电风暴中被一次次撕扯、重创,如同钝刀反复切割着慈悟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另一个徒弟,狯岳,那挥舞着雷之呼吸剑技的狰狞身影,每一次挥刀都像是鞭子,狠狠抽打在老者的灵魂上。
炼狱槙寿郎浓眉紧锁,那双炽热的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豪迈,而是沉沉的痛惜。炭十郎的目光则越过激战的画面,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壁垒,落在那遥远时空里,自己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家人身上,眼底泛起一丝湿润的光泽。蝴蝶香奈惠的母亲轻轻别过头,不忍再看那残酷的厮杀。仿佛想到了看到女儿的陨落,殿堂里弥漫着无声的、沉重的叹息,仿佛连那流淌的暖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光幕之上,画面陡然拔高!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撕裂了整个空间!
【“贰之型·稻魂!”
“叁之型·聚蚊成雷!”
“肆之型·远雷!”
“伍之型·热界雷!”
“陆之型·电轰雷轰!!”
狯岳的嘶吼伴随着五招狂暴的雷之呼吸剑型,如同地狱深渊喷发出的毁灭洪流,毫无间隙地倾泻在善逸身上!暗紫色的雷电光柱一道接一道,撕裂空气,撞击大地,激起毁灭的狂澜!泥土、碎石、燃烧的断木被狂暴的能量卷入高空!
善逸化作的那道金色身影,在这片毁灭的雷暴中心显得如此渺小,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他被狠狠砸入地面,又被狂暴的力量掀起抛飞!鲜血在空中拉出凄厉的轨迹。画面剧烈震颤,最终在一阵刺耳的电光闪烁和狯岳狂妄的狞笑声中,陷入了短暂而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慈悟郎踉跄了一步,另一个绝望的、属于狯岳的终结景象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入脑海——他高举日轮刀,亲手斩落!那冰冷的触感和弟子最后的眼神……痛苦如同实质的巨爪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剧烈地喘息,几乎站立不稳。
炭十郎闭上眼,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共鸣之痛。殿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黑暗里,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顽强地亮了起来!如同绝境中燃烧殆尽的星辰最后的倔强。
光幕重新亮起,画面定格在高空。
【善逸的身体被狯岳疯狂的雷暴冲击得高高抛起,身上遍布恐怖的焦痕和伤口,鲜血淋漓。他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然而,就在他身体达到最高点、即将坠落的瞬间!一股磅礴到令人心悸的气息,猛然从他几乎破碎的身躯内爆发出来!
“对不起,爷爷我们分道扬镳了”
“对不起,大哥”
……
那不是狯岳污浊的紫色雷电,而是至纯至烈的金色雷霆!它不再狂暴四溢,而是极度凝练,炽热得如同流动的液态黄金!耀眼的光芒瞬间包裹了善逸的身形,甚至掩盖了他一身惨烈的伤势。
“什……”狯岳脸上的狂妄瞬间冻结,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他抬头望向高空那团急速下坠的金色烈阳,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
雷之呼吸,柒之型,火雷神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拉长。高空中的善逸,周身缠绕着骇人的金色雷光,如同神祇降下审判。他的身形在急速下坠中不可思议地调整,那把日轮刀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挥出!
没有震天的咆哮,只有一道细微却撕裂了整个空间的“滋啦”声。
一道纯粹由金色雷电构成的、形如威严神龙的巨大刀光,贯穿了空间!它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的神圣与裁决一切的冰冷威严,瞬间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深处!刀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彻底点燃、焚尽!
光之龙噬没了狯岳惊骇欲绝的身影。
刀光敛去。高空之中,只剩下两个身影。善逸保持着挥刀斩落的姿态,悬浮了片刻,随即所有的力量仿佛瞬间抽空,身体一软,如同断线的风筝向下坠落。而在他下方,狯岳僵硬地悬浮着,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的惊愕和不甘之中。一道细至极致的金线,悄然浮现在他的脖颈上。
下方混乱的战场上,一个身影如鬼魅般疾掠而出——戴着眼镜的愈史郎猛地跃起,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失去意识的善逸。而几乎在同时,高空中的狯岳,头颅与身躯彻底分离,向着不同的方向坠落。
“砰”、“噗通”两声闷响几乎同时传来。狯岳的头颅砸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才停下,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他的身体则重重地摔落在不远处,溅起一片尘土。
……
……
愈史郎抱着昏迷不醒的善逸稳稳落地,他低头扫了一眼狯岳分离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冰冷的、近乎刻薄的嘲讽。“真是……再凄惨不过的景象了。”他的声音清晰地穿透画面,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不知给予,终得不到施予。任凭肮脏的欲望膨胀,最终只能这样……一无所有,孤独地腐烂。”
画面没有立刻切换,而是凝固在狯岳那双空洞望天的眼睛上,那里面只剩下彻底的虚无和被世界遗弃的死寂。】
“……”云端殿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桑岛慈悟郎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颓然跌坐回云絮形成的座椅里。他佝偻着背,双手捂住了脸,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浑浊的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沿着老人深刻如沟壑的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散发着微光的云地上,瞬间破碎消失。那不是单纯的悲伤,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撕开的、混合着无尽痛苦、释然、以及更深沉自责的洪流。狯岳,他另一个误入歧途的弟子,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条孤绝的末路。那句“孤独地死去”,如同冰冷的锥子,反复扎在他心上。
炼狱槙寿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脚下的云层。他无言地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扫过那具分离的尸体,最终落在慈悟郎颤抖的背影上,眼中是沉重的理解。炭十郎微微颔首,低声念了一句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祈祷。蝴蝶香奈惠的父亲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妻子同样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传递着沉默的安慰。这一刻,殿堂里的暖金色光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凉意,为那无可挽回的堕落与终结而默然。
光幕上的景象模糊、扭曲,被一片深邃而温暖的黑暗所取代。
【在这片无垠的黑暗深处,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亮起。那光芒勾勒出一个熟悉的、佝偻而慈祥的身影轮廓——桑岛慈悟郎,或者说,是善逸濒死之际灵魂所见到的“爷爷”。
“爷爷……”善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个字都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无法言说的沉重。他的灵魂形态模糊不清,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微弱的声音里承载的痛苦是如此巨大,几乎要将这片黑暗的空间都压垮。“狯岳师兄他……会变成那样……全都是我的错……” 善逸的话语断续而哽咽,像破碎的琉璃,“是我没用……没能……像您期望的那样……报答您……守护好该守护的东西……我……辜负了……”】
在那片映照着善逸灵魂告白的黑暗中,云端殿堂里,真正的桑岛慈悟郎猛地抬起了头。泪水糊满了那张苍老而刚毅的脸庞,纵横流淌,每一道泪痕都像是岁月与痛苦刻下的最深烙印。他死死盯着光幕上善逸那自责到近乎崩溃的灵魂身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喉咙深处激烈地翻涌、冲撞,马上就要破闸而出。
“不……不是……”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发出一串不成语句的嘶哑气音,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抠住云椅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
【光幕中,那个属于彼岸的“爷爷”幻影静静聆听着善逸的忏悔。然后,它缓缓地、极其清晰地抬起了头。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没有失望,没有责备,只有如同大地般深沉浩瀚的哀伤和一种近乎灼热的光亮。它的嘴唇翕动着,泪水同样从那虚幻的眼眶中滚滚滑落。
“善逸……”
那两个字,如同穿越了生死的界碑,带着彼岸特有的空灵回响,清晰地敲打在云端殿堂每一个灵魂的心弦上。
“……你是我的骄傲啊!”】
声音落下的瞬间,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云端殿堂轰然炸开!
“呜……!”桑岛慈悟郎再也无法抑制,压抑了数十年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堤防。他发出一声野兽负伤般的呜咽,整个人从云椅上滑跪下来,额头重重抵在温凉的云地上,枯瘦的脊背剧烈地抽搐着,爆发出撕心裂肺、几乎要将灵魂呕出来的恸哭!
“他是!他是我的骄傲啊!!”那狂乱的哭喊声在殿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和迟来了太久太久的肯定。这哭声不再仅仅是悲伤,更像是一种煎熬了漫长岁月的灵魂枷锁被骤然打破释放的轰鸣!
炼狱槙寿郎霍然转身,紧闭双眼,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巨大的情感冲击强行压下。炭十郎深深埋下头,肩膀微微耸动。蝴蝶香奈惠的母亲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灶门炭十郎眼眶泛红,仰起头,用力眨着眼,不让泪水落下。就连一向灿烂的炼狱杏寿郎,此刻也收敛了所有笑容,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线,郑重地向着跪地痛哭的慈悟郎微微躬身。
殿堂里只剩下慈悟郎那悲怆到极致的哭声在回荡,如同低沉的雷鸣,久久不息。
光幕的画面缓缓移动。【在那片被光芒眷顾的狼藉土地上,一个浑身包裹着白色绷带的身影正吃力地、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动作极其笨拙僵硬,每一次移动似乎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绷带下渗出星星点点的暗红。阳光落在他蓬乱的金发上,映照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他努力地站稳,然后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战场边缘同伴们所在的方向,踉跄走去。每一步都踏在阳光里,踏在废墟上,踏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沉重而坚定。】
云端殿堂里,先前的悲恸与窒息般的震撼,如同风暴过境后留下的奇异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