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四十七分，陈默第一百零八次看向墙上的时钟。
便利店的荧光灯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将他的影子钉在收银台后的墙上。玻璃门外的世界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偶尔有车灯闪过，像深海鱼类发光的眼睛。
"欢迎光临。"
感应门随着电子音向两侧滑开，潮湿的冷空气裹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陈默条件反射地抬头，目光却突然凝固。
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黑色卫衣兜帽下露出一绺暗红色的发丝，左耳上三枚银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但这些都不是陈默愣住的原因——真正让他呼吸停滞的，是缠绕在女孩周身的那些东西。
半透明的灰白色雾状物，像某种深海生物般在她肩头蠕动。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伸展出触须般的突起，时而又缩成一团模糊的漩涡。陈默的胃部一阵抽搐，这是他今年第三次看见这种东西。
"要关东煮吗？最后一锅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平稳得像是录制好的电子音。
女孩猛地抬头，湿漉漉的刘海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陈默心头一跳——她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普通店员，而像是在看某种......同类？
"你能看见它们。"女孩突然说，这不是疑问句。
陈默的手指在收银台下悄悄攥紧。十年了，自从七岁那次高烧后，他就能看见这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母亲带他看过十七个医生，最后一位心理医师温柔地告诉他这只是"轻度幻觉"，开了一瓶白色药片。他学会了假装正常，假装那些在人群中穿行的雾状生物不存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已经很干净的柜台，"如果要买东西请尽快，我们十二点关门。"
女孩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陈默倒吸一口冷气——她的体温低得不正常，像一块冰。
"听着，我没时间解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外面有东西在追我，不是人类。如果你不想死，十分钟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陈默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松开手，快步走向饮料柜。就在这时，便利店外的雨幕中亮起两道刺目的红光。
那不是车灯。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透过雨帘，一个足有两米高的黑影正站在马路对面。它有着类人的轮廓，但头部的位置却延伸出鹿角般的分支，那些分支末端都长着血红色的眼球，此刻正齐刷刷地盯着便利店。
"该死，来得太快了。"女孩咒骂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某种生物的外骨骼制成的。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告诉他应该报警，应该逃跑，但双腿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热流正从脊椎底部升起，像一条苏醒的蛇在体内游走。
玻璃门爆裂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那个生物——陈默拒绝称之为人——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滑"进了店内。它的身体在移动时不断扭曲变形，仿佛由液态阴影构成。陈默闻到了腐烂海藻和铁锈混合的气味，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退后！"女孩挡在他前面，短刀划出一道蓝色弧光。
怪物发出一种介于金属摩擦和婴儿啼哭之间的声音，三条触手从它腹部射出。女孩灵活地侧身闪避，但还是有一条触手擦过她的肩膀，卫衣立刻被腐蚀出一个焦黑的洞。
陈默的视野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能看见怪物体内流动的暗红色能量，能听见女孩急促但规律的心跳，甚至能感知到货架上每件商品的位置。那股热流已经蔓延到他的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感。
"小心！"他大喊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抓起收银台上的计算器砸向怪物。
计算器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在距离怪物半米处突然加速，像被无形的手推动般狠狠砸中其中一只眼球。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三只眼球同时转向陈默。
"你......"女孩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干涉蚀？"
陈默没有机会回答。怪物放弃了女孩，直接向他扑来。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陈默看着那些张开的触手，看着滴落的黑色黏液，突然意识到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大学城一家普通的便利店里，死在即将毕业的前一个月。
然后，那股热流爆发了。
陈默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破茧而出。他的影子突然活了，像液体般从地面升起，在他右手凝聚成一把漆黑的长刃。没有思考，他挥动影刃斩向最近的触手。
刀刃接触怪物的瞬间，陈默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怪物发出前所未有的惨叫，被斩断的触手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影刃？"女孩的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你是觉醒者？"
陈默没有余力回应。影刃在他手中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如长剑，时而如短刀，仿佛是他肢体的延伸。怪物开始后退，那些眼球中首次出现了类似恐惧的情绪。
"别让它逃了！"女孩喊道，"蚀会记住你的气息！"
陈默不知道什么是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拥有这种能力。但此刻，一种原始的狩猎本能支配了他的行动。他向前跨步，影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从怪物胸口正中央劈下。
世界安静了一秒。
然后，怪物像被击碎的雕像般裂成两半。它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为无数黑色颗粒，最后变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粘液蒸发在空气中。
陈默的影刃也随之消散。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让他几乎呕吐。女孩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起他。
"没时间休息，清洁队马上就到。"她拽着陈默往后门走，"你不想被他们发现，相信我。"
"等等......"陈默挣扎着说，"什么清洁队？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能......"
"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答。"女孩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塞进他手中，"明天下午三点，青藤咖啡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来见我。"
陈默低头看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烫银的字母："E"。
后门被推开时，他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女孩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混杂着惊讶、警惕和某种陈默读不懂的情绪。
"对了，我叫宁语。"她说完，转身冲进雨幕中，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陈默站在雨中，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那个计算器还躺在便利店的地板上，屏幕裂成蛛网状。
他弯腰捡起它，发现显示屏上不是常规的数字，而是一串不断跳动的乱码。当他凝视那些符号时，它们竟然开始重组，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图案——一只闭着的眼睛。
陈默猛地合上计算器。当他再次打开时，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只显示着"0.00"。
雨还在下。陈默把计算器放回口袋，走向与宿舍相反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睡着了。
在街角的路灯下，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便利店。透过破碎的玻璃门，能看到收银台后墙上挂着的时钟——十二点整。秒针轻轻跳动了一下，然后，整个时钟突然爆裂，碎片散落一地。
陈默转身走进黑暗。在他身后，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无声地出现在便利店门口，他们胸前都别着相同的徽章：一个银色的字母"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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