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坐在病床边的硬椅子上,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三叔的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静脉注射的针头插在他青筋明显的手背上,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叔还没有醒来。
胖子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袋外卖。"吃点东西吧,小三爷。"他把一盒炒饭递给我,"医生不是说三叔各项指标都正常吗?可能就是太累了。"
我机械地接过炒饭,食不知味地扒了两口。"你不明白,"我放下饭盒,声音嘶哑,"三叔昏迷前说的那句话——'不止一扇门'。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看我的眼神...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胖子挠了挠头:"要我说,这事儿还得问小哥。他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比我们在行。"
"张起灵..."我苦笑一声。自从那天在青铜门前分开后,他就再次消失了,连个电话都没打来。"他要是想说,早就告诉我们了。"
胖子正要说什么,病床上的三叔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我们立刻凑上前,看到三叔的眼皮在颤动,似乎正在努力醒来。
"三叔?"我轻轻握住他的手,"能听见我说话吗?"
三叔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一抹青铜色的光芒从他眼底闪过,但转瞬即逝。
"小...邪?"三叔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这是...哪里?"
"西安的医院。"我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您昏迷三天了。感觉怎么样?"
三叔的目光在病房里游移,最后定格在窗户上,眼神恍惚。"雨...停了吗?"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自从我们离开那个村子,天气一直晴朗。"早就停了,三叔。"我小心地回答。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开始给三叔做检查。我和胖子被请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胖子压低声音:"你注意到了吗?三叔醒来第一件事问的是天气。"
我点点头,心头涌上一股不安。三叔的表现太奇怪了,就像...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个雨夜。
半小时后,医生出来告诉我们三叔身体没有大碍,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观察几天。但当我回到病房时,三叔已经坐了起来,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三叔,您需要休息。"我走过去想扶他躺下。
三叔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钥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急切,"钥匙还在吗?"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在...张起灵保管着。"
三叔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松开我的手,靠回枕头上。"好...很好。"他闭上眼睛,"他很可靠。"
这句话本该让我安心,但三叔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在评价一个工具是否好用,而不是谈论一个活生生的人。
"三叔,"我鼓起勇气问道,"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在青铜门前,您说'不止一扇门'是什么意思?"
三叔的眼睛倏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我这么说过了?"他轻声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他转向我,露出一个我熟悉的和蔼笑容——这个笑容曾经在我童年每次受伤时安慰过我,"可能是胡话吧,别在意。"
不对劲。三叔在撒谎。我太了解他了,他每次撒谎时右眼会比左眼眨得慢一点——就像现在这样。
但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您好好休息,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走出病房,我立刻给张起灵发了条短信:"三叔醒了,情况不对劲。速回。"
发完我才意识到,这半年来我给张起灵发过无数条短信,他回复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可能也一样。
夜幕降临,医院渐渐安静下来。胖子去旅馆休息了,我坚持留在病房守夜。三叔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我靠在陪护椅上,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了我。我眯起眼睛,看到三叔正坐在病床边的小桌前,就着夜灯的微光在纸上画着什么。他的动作很快,笔尖在纸上发出急促的"沙沙"声,时不时停下来,歪头思考,然后继续画。
我悄悄起身,从他背后看去,顿时浑身发冷——三叔正在绘制一张精细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处我从未见过的地形,还有那些熟悉的、诡异的符号。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光,就像...就像那个村子里的人。
"三叔?"我轻声叫道。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小邪,"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你应该睡觉。"
"您在画什么?"我向前一步。
三叔突然转身,手中的笔尖几乎戳到我的眼睛。我踉跄后退,看到他的表情变得狰狞。"不该问的别问!"他厉声道,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表情迅速缓和下来,"抱歉...我做了个噩梦,有点混乱。"
我注意到他在说这话时,右手悄悄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没关系,"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要喝点水吗?"
三叔摇摇头,回到床上躺下,背对着我。我捡起那个纸团,小心地放进口袋。
天亮后,胖子来换班。我借口去买早餐,实际上找了个僻静处展开那个纸团。尽管被揉皱了,但上面的内容依然清晰可辨——那是一张秦岭某处的地形图,标注着三个点,每个点旁边都画着一扇门的符号,其中两个被打了叉,只有最后一个画着问号。地图边缘写着一行小字:"西王母地宫?"
我的手开始发抖。西王母是古代神话中的女神,传说掌握着长生不老的秘密。如果三叔认为青铜门与西王母有关...这解释了他对"终极"的狂热追求。但更令我恐惧的是,图上标注的三个门——我们只见过一扇,另外两扇在哪里?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医院后门,十分钟。——张"
我的心跳加速,立刻收拾好东西赶往后门。张起灵果然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你收到我的短信了。"我说,这不是个问题。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我的脸:"三叔怎么样?"
"表面看起来正常,但..."我犹豫了一下,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他昨晚画了这个。"
张起灵接过地图,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西王母地宫。"他轻声念出那行字,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真有这个地方?"
"传说。"张起灵将地图还给我,"带三叔离开西安,越远越好。"
"为什么?他还在观察期——"
"他在被影响。"张起灵打断我,"青铜门的力量。离门越远,影响越小。"
我心头一震:"你是说...三叔还没摆脱那个东西的控制?"
张起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让他随身带着,可以缓解症状。"
我接过布袋,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是什么?"
"抑制幻觉的草药。"张起灵看了看表,"我还有事要处理。三周后杭州见。"
"等等!"我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一堆谜团就走!三叔画的三扇门是怎么回事?西王母地宫在哪里?为什么你对这些这么熟悉?"
张起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类似犹豫的情绪。"不是时候。"他最终说道,轻轻挣脱我的手,"照顾好三叔。"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张起灵知道得远比他说出来的多,却总是用"不是时候"来搪塞我。
回到病房,胖子正和三叔聊天。三叔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正在吃医院提供的早餐。看到我进来,他露出一个正常的微笑:"小邪,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勉强笑笑,把张起灵给的药袋递给他:"这是一个朋友给的草药,说对您恢复有帮助。"
三叔接过袋子,打开闻了闻,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这是...守门人的药。"他喃喃道,随即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迅速补充,"我是说,这药草味道很特别。"
守门人?三叔知道这个称呼?我看向胖子,他微微摇头,示意我别追问。
当天下午,我借口出去透气,找了个网吧开始查资料。关于西王母地宫的记载很少,大多是神话传说。但在一个冷门的考古论坛上,我发现一篇题为《秦岭神秘符号与古代祭祀》的帖子,里面附了几张模糊的照片,拍摄的是某个山洞内的壁画,上面赫然是那些与青铜钥匙上相似的符号!
更令我震惊的是,壁画中有一个站立的人像,身着古装,面容因为年代久远而模糊,但那轮廓和姿态...像极了张起灵!
帖子作者声称这些照片拍摄于秦岭某处未开发的古墓,但后来探险队遭遇"超自然现象",被迫撤离。最后更新日期是三年前,作者ID是"考古老陈"。
我立刻尝试联系这个"考古老陈",但账号显示已注销。不过我在帖子评论区发现一条线索——有人问具体位置,作者回复说在"青鸾峰附近"。
青鸾峰...我搜索了这个地名,发现是秦岭中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峰,因形似展翅的青鸾而得名。当地有传说称那里是西王母的侍女下凡沐浴的地方。
这一切太过巧合,不可能是偶然。我打印了相关资料,准备回去和胖子商量。
回到医院已是傍晚。推开病房门,我看到胖子正在收拾东西,三叔却不在床上。
"三叔呢?"我问。
"去做最后检查了。"胖子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有些奇怪,"你查到什么了?"
我正要回答,突然注意到胖子的动作很僵硬,而且...他收拾的是三叔的物品,不是他自己的。
"胖子?"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慢慢转过身,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胖子的眼睛泛着和三叔一样的青光,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小吴,你太爱多管闲事了。"
我后退几步,手摸向口袋里的匕首:"你不是胖子。你是谁?"
"胖子"歪着头看我,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根本不是胖子的声音,而是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声音:"聪明的孩子。但还不够聪明。"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你会来找我们的,带着钥匙..."
我猛地拔出匕首:"滚出他的身体!"
"胖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下。我冲上前扶住他,胖子的眼睛紧闭,呼吸微弱但正常。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我:"小三爷?我咋躺地上了?"
我松了口气,帮他站起来:"你...你晕倒了。可能是太累了。"
胖子揉着太阳穴:"奇怪,我刚才还和三叔说话呢,怎么突然就..."他环顾四周,"咦,三叔呢?"
我心头一紧:"你不是说他去做检查了吗?"
"没有啊,"胖子一脸困惑,"我刚才还和他讨论出院后吃啥呢,然后...就不记得了。"
我们立刻冲出病房,询问护士站,得到的答复是三叔一小时前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
"该死!"我狠狠捶了下墙壁,"他被控制了!"
胖子脸色发白:"你是说...像那天在青铜门前一样?"
我点点头,掏出手机拨打三叔的电话,提示已关机。然后我尝试打给张起灵,同样无人接听。
"现在怎么办?"胖子问。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那张打印的论坛资料:"我们先去这里——青鸾峰。三叔画的地图上标了三扇门,我们已经见过一扇。如果我没猜错,他正在找第二扇。"
胖子看了看资料,又看看我:"你确定?小哥不是说让我们带三叔离开西安吗?"
"张起灵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三叔有危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行,听你的。但咱们得准备充分,这次可没小哥保驾护航了。"
当晚,我们在旅馆整理装备时,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加密彩信。解压后是一张照片——三叔站在一个山洞前,眼神空洞,手中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青鸾峰下,西王母宫。带钥匙来换人。"
发信人号码显示为"未知"。
"妈的!"胖子看到照片后骂道,"这是绑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