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市饕宴

周陌歪了歪头，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似乎没变，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咱们…先去冥府看看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却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提议，目光投向姜牧云，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

姜牧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从冥王威压中缓过神，大脑还是一片混沌

去冥府？直接面对那个自称妄山的冥王？她本能地感到抗拒，但环顾这死寂空旷广场，除了手中这卷冰冷的地图，她确实毫无头绪

最终，她只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地挤出一个字：“…好。”

离开广场，脚下的黑色石路延伸进一片更加晦暗的区域。空气中那股硫磺与腐朽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混杂进了一种类似于陈旧血液和腐败油脂混合的怪味，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很快，一条街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便是通往冥府的必经之路，“罔市”。

罔市的景象，让姜牧云瞬间屏住了呼吸

街道两旁挤满了低矮的摊铺，像是用枯骨和焦黑的木料胡乱搭建而成。摊贩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活偶。他们个个瘦骨嶙峋，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或蜡黄的色泽，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架。他们的眼神空洞得骇人，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仿佛灵魂早已被抽干。他们机械地张合着干裂的嘴唇，发出单调且毫无起伏的叫卖声，如同坏掉的留声机在反复播放同一段磨损的录音：

“新鲜……脑花……”

“爆浆眼珠……滋补……”

“手指……烤串……焦香……”

声音在街道里回荡，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背景。没有讨价还价，只有摊主们毫无生气的叫卖，以及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姜牧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周陌虽然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眉头也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透露出深深的戒备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来者穿着件半旧却浆洗得笔挺的深青色中山装，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种诡异的“正常”。

他面容清秀，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不像那些罔民般空洞，反而带着一种饶有兴味的打量，如同观察新奇的标本

“欸？你们也是新来的罪人吧…”他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温和悦耳，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

姜牧云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询问，周陌却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恰好将她护在身后半尺。他审视着眼前这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信任，只有冷静的探究：“你是？”

那男人对周陌的戒备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微微欠身，动作带着一种旧式的优雅：“我啊…我是言生，算是这罔市的…引路人？”他顿了顿，目光在周陌和姜牧云身上流转，“专门负责向新来的‘贵客’介绍这罔市的规矩和…特色。”

周陌与姜牧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些行尸走肉般的“罪人”摊贩，以及他们摊位上那些挑战人类认知极限的“商品”

“罔市？”周陌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语气带着疑问，但更多的是警惕

“是啊…”言生轻笑一声，笑声在压抑的街道里显得有些刺耳。他伸手指了指那些麻木的摊贩，“你们所看到的这些‘商贩’，都是‘罔民’…因此我们称这地方为…罔市。”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但很快又转为商人般的精明，“这罔市卖的东西嘛，自然都是冥界特产，人间难得一见…不过，都是需要‘冥元’来支付的…”

“冥元？”姜牧云忍不住小声问道。

言生转向她，笑容可掬：“没错，冥元。冥界的硬通货。”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至于如何获取嘛…”他干笑了两声，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暗示

“就得通过一些…特别的‘手段’了。完成副本任务啦，向冥府‘献祭’点有价值的东西啦，或者…”他眨眨眼，没有明说，但那未尽之语比直接说出来更让人心底发寒

姜牧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离她最近的一个摊位。那摊主正用枯槁的手指，慢悠悠地翻动着几串烤得焦黑蜷曲的……手指？旁边一个破碗里，盛着几团布满沟壑的“脑花”，上面还淋着暗红色的酱汁；另一个盘子里，则堆着几颗圆溜溜的“爆浆眼珠”，瞳孔的正空洞地看着她

“呕……”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涌上喉头。姜牧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根本不是食物，这是地狱的展览

言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牧云痛苦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戏剧。“呵呵，别介意，前方还有峦市呢…”他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却毫无温度

“不过这罔市卖的可都是冥界响当当的‘招牌’美味呢！你们现在不适应很正常…毕竟刚来嘛。”他拖长了调子，“待几天，见多了，闻惯了，自然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却更像是一种诅咒

周陌伸手轻轻拍了拍姜牧云的背，动作略显生疏，但带着一点支撑的意味。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言生，眼神复杂。二人听着言生这带着几分嘲弄的“安慰”，只能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

言生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整了整一丝不苟的中山装领口，然后优雅地张开双臂，如同在展示他引以为傲的领地。他的笑容在暗红鬼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

“那么现在…”他微微提高了声音，那温和悦耳的嗓音在此刻却充满了仪式感和冰冷的宣告意味：

“欢迎来到罔市…罪人。”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如同烙印，深深印在两人心头。前方的路，在鬼火摇曳和空洞叫卖声中，显得更加阴森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