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药庐氤氲的药香与无声的关切中,一天天悄然流逝。
岁宁的生活变得愈发忙碌。她既要潜心研制解药,又需精心调理萧氏夫妇沉重的伤势。
自身余毒未清,时常显出疲态,她却总是咬牙坚持,纤瘦的身影在药架与病榻间穿梭,仿佛有耗不尽的心力。
李沉舟依旧每日前来,雷打不动。
处理完繁重的帮务,他便踏入这片天地,褪去象征权柄的外袍,
挽起袖子,沉默地融入这片弥漫着苦辛气的宁静。
研磨药材、称量分量、看守炉火……
这些琐碎杂事,由他做来,竟带了一种奇异的专注与沉稳。
萧家夫妇的伤势在岁宁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好转,
只是他们看向李沉舟的目光,却越发复杂,仿佛憋着万千情绪,五味杂陈。
明知眼前人是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权力帮帮主,心狠手辣,权势滔天。
可面对那张与爱子萧秋水惊人相似的脸庞,
以及那一头触目惊心的霜白长发,他们硬起的心肠总在不经意间软下,那层戒备也时常维持不住。
孙慧珊会在他低头专注捣药时,望着他垂落的银丝悄悄红了眼眶。
身上的伤痛,叠加心头的酸楚,常令她恍惚。
终有一日,她看着他那双本该执掌生杀大权,此刻却沉稳握着药杵的手,下意识地轻声叮嘱
“慢些捣,仔细别伤着手……”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愣住了。
李沉舟捣药的动作也随之顿住,抬眸看向她。
孙慧珊触及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心中一悸,慌忙避开视线,眼圈微红,低声道
“我……抱歉……”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不合时宜的关心。
李沉舟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动作,仿佛未曾听见。
然而那片刻的停顿,却泄露了他并非毫无触动。
萧西楼也会在他动作利落地帮岁宁抬起沉重药篓时,
目光复杂地停留片刻。
一种微妙而尴尬的关切,在无声中悄然流淌,弥漫在药香里。
李沉舟对此通常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沉默寡言,
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却在这间充满了药香、伤病与莫名关怀的屋子里,似乎不知不觉地融化了一丝棱角。
这里没有算计,没有杀戮,只有默默的付出、细微到近乎笨拙的关怀,以及一种奇异而脆弱的安宁。
尽管这安宁建立在伤病之上,尽管那关怀本应来自仇敌,但这份暖意,依旧透过层层冰封,悄然渗入他从未向人敞开的心扉。
加之岁宁始终陪伴在侧,她的温柔、坚韧以及偶尔全心的依赖,都让他这段日子过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满足。
虽然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确是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许多。
这日,李沉舟正坐在小凳上,低头专注地分拣着药材,侧脸线条在温润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柔和,竟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孙慧珊靠在榻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落在他霜白的发丝上,
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惋惜与心疼,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一旁的岁宁
“李帮主这头发……是自幼如此么?”
岁宁捣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抬眼飞快地瞥了李沉舟一眼。
李沉舟仿佛全然沉浸于手中的药材,分拣的动作却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岁宁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却带着心疼
岁宁“不是。是后来……练功所致的。”
孙慧珊闻言,轻轻“啊”了一声,
眼中复杂之色更浓,那属于母亲的天性让她脱口而出
“这孩子……练功也不必如此急于求成啊……”
话语里是纯然的疼惜与嗔怪。
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失言,顿时噤声,不安地看向李沉舟。
李沉舟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分拣药材的手指似乎更稳了些。
做母亲的总忍不住自己下意识的关心。
哪怕李沉舟知道那不是真的对他的,但还是会让他动容。
而一旁的岁宁,看着他沉静的侧影,再看看孙慧珊那想关心又不敢多言的模样,唇角轻轻弯起一个极温柔的弧度。
李沉舟偶尔抬眸,撞见她这抹笑意,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仿佛有春风拂过。
突然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竟在这般诡异的情形下,竟然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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