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倒计时牌剩下十七天时，晓寻在傍晚的沙滩上，第一次主动牵了许光野的手。

不是刻意的。当时她正蹲在礁石旁捡贝壳，海浪忽然涨上来，漫过脚踝的海水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往后缩，手指刚好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像触电似的，两人都顿住了。

许光野的手很暖，掌心有层薄茧，是握画笔磨出来的。晓寻的指尖还带着海水的凉，轻轻颤了下，想抽回，却被他轻轻攥住了。

“站稳。”他的声音很低，像被海风滤过，带着点哑。

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浪头涌过来时，像裹着一团团融化的金子。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沙滩上交缠在一起，像幅没干透的画。晓寻低着头，看见他的帆布鞋边沾着沙，而自己的白球鞋，鞋尖蹭到了他的裤脚，留下点浅灰的印子。

“那天……”许光野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你在画室掉的笔，我捡起来时，发现笔帽上刻了个‘寻’字。”

晓寻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支笔是妈妈送的，她在笔帽内侧刻了自己的名字，刻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你……”

“看你总用它刷题，笔杆都磨亮了。”他没让她问完，牵着她往岸边走，步子放得很慢，“就像我总用那支旧炭笔，用久了，就像长在手里似的。”

海风掀起晓寻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的倒计时牌——许光野在数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此刻被夕阳照得发亮。她忽然觉得，被他牵着的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裹住了，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路过镇口的老槐树时，遇见几个孩子在追跑。其中一个举着风车冲过来，差点撞到晓寻。许光野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风车的影子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像只振翅的蝶。

“小心点。”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这棵树的根在底下盘得深，绊到会摔。”

晓寻的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胸口，闻到他身上的松节油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她赶紧往后退了半步，手却还被他攥着，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

回到小屋时，天已经擦黑了。许光野松开手时，晓寻的手腕上留下道浅浅的红痕，是被他攥出来的。她摸着那道痕，忽然想起他画里的海浪，总在退潮时留下点什么，像故意留下的记号。

晚饭时，许光野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她，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多吃点，”他的筷子碰到她的碗沿，发出轻响，“张婶说，吃鱼聪明，解题快。”

晓寻的脸有点热，低头扒着饭，却看见碗底藏着颗草莓糖——是上次在沙滩上吃的那种，糖纸皱巴巴的，像被人攥了很久。

夜里刷题时，晓寻总忍不住看自己的手。手背上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指尖沾着点说不清的甜，像刚才碗里的糖。她拿出那支刻着“寻”字的笔，笔帽内侧的刻痕被磨得更浅了，却在灯光下，像闪着点微弱的光。

窗外的浪声很柔，像在哼支没头没尾的歌。晓寻把笔放在倒计时牌旁边，看着那行“慢慢来，海都在等你”的小字，忽然觉得，那些沉在水底的影子，好像被夕阳晒得暖了些，正一点点往上浮。

而被他牵过的手，此刻正握着笔，在习题册上写下解题步骤。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像在回应着什么——回应着沙滩上交缠的影子，回应着碗底的糖，回应着他没说出口的、藏在掌心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