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红光像血一样泼洒在废墟的每一寸空间。方乐手中的便携终端屏幕映着他苍白的脸，三年前启动的SYN-036项目档案如同一把冰锥刺入他的太阳穴。
“SYN-036项目启动日期：三年前七月十二日”，这行字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旋转。
迟欲靠在倾斜的操作台旁，腹部的伤口渗出的血液已在他浅色上衣上凝固成深褐色。他腕上的SYN腕表显示着“情感移植进度：99%”，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4:59，4:58，4:57…
“所以你告诉我，”方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干涩而陌生，“我过去两年的人生，那些记忆，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夜…全都是假的？”
迟欲虚弱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在红光中闪烁不定：“方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方乐猛地将终端摔在操作台上，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SYN-036早在我‘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启动了！那我是什么？一个实验品？一个容器？还是一个…失败品？”
远处，玻璃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近、更清晰。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废墟，向他们逼近。
迟欲挣扎着站直身体，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我承认，最初接近你确实与SYN计划有关。但后来的一切…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
“真实的？”方乐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笑，“你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又怎么分得清什么是真实的感情？”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甩在迟欲脸上。他踉跄后退，扶住一根扭曲的金属支柱，腕表上的数字跳到4:30。
“是，我分不清。”迟欲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种平静底下却涌动着绝望的暗流，“有时候我闭上眼睛，会看见我们在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交谈；有时候你说了某句话，我会突然觉得这句话你以前在完全不同的场合说过。但我唯一确定的是…”
他向前迈了一步，无视腹部的伤痛：“就像现在这样，明明知道不该靠近，却控制不住想靠近你的冲动。这种感觉，你告诉我，这也是可以被编程的吗？”
方乐感到后颈的新月印记突然灼热起来，一阵眩晕袭来，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躺在苍白的病床上，她的眼睛与自己的一模一样。那画面转瞬即逝，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那天你根本没离开医院。”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清晰得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方乐猛地环顾四周，除了废墟和闪烁的红光，什么都没有。
“谁？”他脱口而出。
迟欲警觉地看着他：“怎么了？”
方乐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操作台上仍在闪烁的终端屏幕上。不知何时，屏幕上的内容已经改变，显示出一个实时监控画面——泳池边的女人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迟欲，”方乐的声音颤抖着，“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她？或者，我只是你逃避现实的替身？”
迟欲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加残忍。
方乐一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倒塌的支架，冰冷的金属透过衣物刺痛他的皮肤。后颈的印记越来越烫，更多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窗外单调的雨声，还有一个女人轻柔的哼唱…
“SYN-001，”迟欲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警报声淹没，“她就是创造这一切的女人。这个实验室，SYN计划，甚至…”
他没有说完，但方乐已经明白了。
“甚至我。”方乐接上他的话，声音里有一种可怕的平静，“你们用完美的复制品来填补自己的空虚，是吗？”
终端屏幕突然自动切换，显示出多个监控画面——不止泳池边的女人，废墟各处都有“复制体”在陆续苏醒。她们有着细微的差别，但都共享着同一张脸——方乐的脸。
方乐感到一阵反胃，他猛地抓起旁边一块破损的数据板，狠狠砸向最近的一个监控摄像头。玻璃和塑料碎片四溅，蓝光在他脸上跳跃，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火焰。
“方乐，听我说…”迟欲试图靠近，但SYN腕表突然剧烈震动，他瞳孔涣散，痛苦地捂住手腕，“有时候我也分不清…那些梦里的场景到底是真实的回忆，还是植入的记忆碎片。”
他抬起眼睛，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方乐从未见过的迷茫与脆弱：“但我知道，每次看见你，那种感觉都是真实的。不管是在阳光下，还是在梦里。”
“什么感觉？”方乐的声音发颤，他憎恨自己此刻仍然在期待一个答案。
迟欲伸出手，想要触碰方乐的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手指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回家的感觉。”
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在附近响起，SYN腕表显示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十秒。脚步声清晰可闻，不止一个人，正在从多个方向向他们靠近。
迟欲的手掌在警报的红光中似乎开始变得透明，方乐眨了眨眼，不确定这是失血导致的幻觉，还是SYN系统的某种效应。
“欢迎回来，SYN-036。”
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仅方乐听到了，迟欲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就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所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红光熄灭，整个废墟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只有终端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泳池边的实时画面。
那个女人已经完全苏醒，她坐起身，转过头来直视镜头。她的眼睛与方乐的一模一样，但在瞳孔深处，有一个微小的SYN标志在循环闪烁。
她抬手轻轻拂过耳后，那个新月印记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方乐感到自己的心跳突然与某种无形的脉冲完全同步，他低头看向自己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SYN腕表——它正显示着“情感移植进度：100%”。
在绝对的寂静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
“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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