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在星斗镇的小屋内，驱散了夜的寒意，却未能驱散霍雨浩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惊悸。

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霍雨浩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来。他一头原本清爽利落的蓝色短发，此刻却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般乱糟糟地翘着，眼底挂着两道清晰可见的、浓重的黑眼圈，脸色也透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仿佛昨夜不是在睡觉，而是去进行了一场耗尽所有心神的惨烈大战。

恰在此时，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霍云儿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走了出来，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她一抬眼，就看到儿子这副仿佛被掏空了精气神的憔悴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担忧。

“雨浩？”霍云儿快步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你……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霍雨浩被母亲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强行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摇了摇头。

“妈，我没事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就是……就是做了个很长的梦，没太睡好而已。我去洗漱一下就好了。”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母亲担忧的眼神，几乎是有些逃避般地快步走向了屋外的水缸。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却无法洗去脑海中那如同烙印般深刻的、令人窒息的梦境画面。

（混沌长生经……源初帝者……无尽的恶魔狂潮……那道暗红色的恐怖身影……还有……那刺向林渊大哥眉心的一枪……）

昨夜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太过骇人，如同海啸般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原本的世界观，将其彻底粉碎后又在一片混沌中艰难重组。尤其是最后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梦，更是让他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洗漱完毕，勉强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些，霍雨浩回到屋里，默默地帮着母亲准备简单的早餐，但整个过程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时不时地会失去焦距，陷入怔忡之中。

霍云儿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担忧更甚，但见他似乎不愿多说，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将疑问暂时压下。

就在霍雨浩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之时，他的精神之海深处，一个带着几分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蕴含着无尽沧桑意味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嗯？雨浩，你这精神波动……起伏剧烈，魂力虚浮，神识疲惫……昨晚是没睡好？遇到什么事了？”正是林渊的声音。他似乎刚从某种深沉的休憩中苏醒，感知到了霍雨浩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霍雨浩的精神之海此刻显得颇为“安静”。天梦冰蚕那圆滚滚的精神体正毫无形象地靠在冰帝那庞大而美丽的身上，呼呼大睡，甚至还发出细微的鼾声。冰帝（保持着冰碧帝皇蝎的兽形）也闭合着那双冰冷的蝎眸，似乎仍在沉睡。雪帝化作的绝美虚影在一旁静静悬浮，气息平稳。连伊莱克斯那缕残存的神识，也沉浸在深深的静默之中。显然，昨夜林渊所透露的那些惊天秘闻，以及后续可能发生的某些事情，对这些古老存在的冲击同样巨大，他们也需要通过沉睡来消化和恢复。

听到林渊的询问，霍雨浩动作一顿。他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意识沉入精神之海，面对着林渊那道虚幻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林渊大哥……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真实，非常可怕的梦。”

林渊虚幻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哦？梦？说来听听。”

霍雨浩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详细地描述那个光怪陆离却又血腥残酷的梦境。他从那无边无际的冰冷星空开始讲起，讲到那如同潮水般涌来、望不到尽头的恐怖恶魔大军，讲到林渊那身星辰帝袍、煌煌帝威，以及那轻描淡写却斩断了万古纪元、抹杀了亿万恶魔的三剑……最后，他讲到了那虚空崩裂、暗红身影降临、以及那柄狰狞的魔枪是如何轻易粉碎林渊的至强一击，并将其重创，最终……那刺向眉心、吞噬一切的致命一枪！

他讲述得极其详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尤其是最后那暗红魔主带来的绝望压迫感以及那柄魔枪的恐怖，更是被他描述得淋漓尽致。

听完霍雨浩的叙述，林渊那虚幻的身影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周身那些混沌气流微微波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确认后的平静：“你梦到的……那片恶魔狂潮的场景，在我的记忆碎片中很是模糊，似乎只是某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肯定：“那个暗红色的身影……手持一柄极其狰狞、散发着极致毁灭与死寂气息的长枪……这个存在，我的记忆碎片中，确实有他的痕迹。”

轰——！！！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林渊这里得到证实，霍雨浩依旧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

（真的！那个梦……真的是林渊大哥经历的过去！那个暗红身影……是真实存在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那个梦境……竟然是真的？！那场战斗……那场碾压般的、令人绝望的战斗……竟然是林渊大哥第一世亲身经历的？！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急切而变得有些尖锐：“林渊大哥！那……那后来呢？！你和那个暗红身影……战斗的结果……怎么样了？！你……你最后……”

他问不下去了，因为他清晰地记得梦境最后，那柄魔枪是如何势不可挡地刺向林渊的眉心！那种死亡的预感，真实到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心脏抽搐！

面对霍雨浩这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追问，林渊那虚幻的身影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分。

他沉默了一瞬，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身无关的、极其平常的事情一般，用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缓缓地、清晰地回答道：

“结果？那还用问吗？”

“我当然是……死了啊。”

“……”

霍雨浩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冰封，僵在了原地！就连他精神之海中那些似乎仍在沉睡的天梦、冰帝、雪帝、伊莱克斯，他们的精神体都微不可察地同时颤动了一下！仿佛也被这过于直白和残酷的答案所惊醒！

林渊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然，我现在怎么会轮回转世到了第三世，还成了依附于你存在的……嗯，算是你的副面人格？现在的我，从某种意义上说，差不多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霍雨浩的震惊很有趣，补充道：“至于你能看到我第一世的一些记忆片段，甚至身临其境般地‘梦到’当时的场景……这倒也不怎么奇怪。毕竟我的灵魂本源与你的联系日益加深，一些极其深刻的、烙印在真灵深处的记忆碎片，在特定情况下（比如你心神受到巨大冲击或深度睡眠时）与你产生共鸣，甚至让你以某种形式‘体验’到，也是有可能的。”

死了……

死了？！

堂堂仙剑帝者，纵横诸天万界，剑斩亿万恶魔，强大到让霍雨浩无法理解的存在……竟然……真的被那个暗红身影……杀死了？！

这个事实，如同亿万道九天惊雷，同时劈在了霍雨浩的灵魂最深处！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彻底劈得粉碎！

（死了……林渊大哥第一世……真的被杀了……那个暗红身影……竟然强到这种地步？！连帝者……都会陨落？！）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恐惧感与残酷的现实感，如同深冬的寒潮，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他原本以为，修炼之路的尽头，是成为像林渊这样的帝者，便可逍遥天地，执掌法则，近乎不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强大如仙剑帝者，竟然也会被杀死！而且是以那种近乎碾压、戏耍的方式被杀死！

这条通往长生的道路……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残酷亿万倍！

看着霍雨浩那彻底呆滞、面无血色的模样，林渊虚幻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那神色中，有追忆，有一丝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历经无尽轮回后沉淀下的……平静与淡然。

晨曦透过窗户，照亮了霍雨浩苍白而震惊的脸庞，却无法驱散他眼中那首次窥见道途残酷真相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茫然。

长生路上，多尸骨。

帝者，亦会陨落。

这个早晨，霍雨浩的世界观，再次被狠狠地、血淋淋地刷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