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下）

生命之湖畔，那场因“命名”而引发的、几乎凝固了时间的震撼波澜，终于在古月娜那平淡却不容置疑的态度中，缓缓平息下来。尽管帝天、碧姬等人心中依旧翻涌着惊涛骇浪，但面对主上已然做出的决定，他们只能将所有的难以置信与困惑强行压下，选择沉默与接受。

霍雨浩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那些复杂难明的目光，但见古月娜似乎并未因此而不悦，心中那份忐忑也渐渐放下。他收敛心神，想起此次前来星斗的核心目的，便将注意力转向了身旁的王秋儿。

“秋儿，我们开始修炼吧？”他开口提议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自然。

王秋儿闻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 看向他，眼神却 不似往日那般纯粹的战意或清冷，反而夹杂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让霍雨浩有些看不懂的意味。那眼神似乎有探究，有不解，有惊讶，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疏离与困惑？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主上会对他如此特别？甚至接受了他起的名字？我和他之间那莫名的感应，又到底是什么？）

霍雨浩被王秋儿这“怪怪”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王秋儿迅速移开目光，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没什么。开始吧。”

她似乎不愿多言，率先走到湖畔一处平坦的草地上，盘膝坐下。

霍雨浩虽然心中疑惑，但见王秋儿已经进入状态，便也不再深究，快步走到她对面，同样盘膝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距离极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他们各自运转魂力，缓缓抬起手掌，掌心相对，轻轻贴合在一起。

嗡——！

一股奇异而和谐的共鸣 瞬间在两人之间产生！璀璨的金色光芒 自王秋儿体内涌出，冰蓝色的光辉 自霍雨浩体内绽放！两股属性迥异、却同样强大的魂力，并未相互排斥，反而如同水乳交融般，自然而顺畅地 汇合、缠绕、融合在一起！

一种超越了简单魂力叠加的、更为玄妙强大的能量——浩秋之力，迅速在两人掌心之间凝聚、流转，形成一个完美的能量循环，将两人的气息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他们周身的空间都微微荡漾起来，浓郁的生命气息 仿佛受到了吸引，自发地向着他们汇聚而来，加速着他们的修炼进程。

霍雨浩闭上双眼，全力引导着魂力运转，感受着浩秋之力那独特的、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澎湃感。王秋儿也收敛了所有杂念，沉浸在了这高效的修炼状态之中。只是，她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的内心，并非完全平静。

而与此同时，在湖畔那株最为古老的巨树之下，刚刚获得了新名字的古月娜，并未闭目休憩。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正 一眨不眨地 凝视着不远处那对掌心相贴、魂力交融、周身散发着和谐光晕的少年少女。

她的目光，主要集中在霍雨浩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仿佛蕴藏着万千思绪，与她平日里那副清冷淡漠、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截然不同。

那眼神中，有 强烈的好奇。她确实无法理解，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类少年，为何能拥有如此多的特异之处？那双重瞳，那进化后的冰武魂，那能让献祭魂兽保持灵智的奇特能力，还有他体内那个……连她都感到有些深不可测的副人格。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人类魂师应有的范畴。

（他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那双眼睛的力量，那冰武魂的本质，还有那个副人格……都很有趣。）

那眼神中，也有一丝 冰冷凛冽的杀意 时而闪过。作为魂兽共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类与魂兽之间那不可调和的、延续了无数岁月的深刻矛盾。眼前这个人类少年所展现出的恐怖潜力与未知性，对于魂兽一族而言，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甚至足以颠覆一切的威胁！趁其尚未完全成长起来，将其彻底抹杀，无疑是符合魂兽利益的最稳妥选择。

（如此天赋，如此机缘，若放任他成长，将来必是我族大敌。现在杀他，易如反掌。）

然而，那眼神中，更有着几分 连古月娜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到的、莫名的亲近感。这种感觉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流淌在她意识的最深处，无声地影响着她的判断。

这种亲近感的源头，并非虚无缥缈。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从霍雨浩身上散发出的、那浓郁精纯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混沌之气！

古月娜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之所以能提前近万年从沉眠中苏醒，并且困扰自身多年的沉重伤势瞬间恢复了近四成，最直接的原因，便是方才霍雨浩双武魂进化、混沌种子凝聚本源时，无意间爆发出的、那一缕精纯无比的混沌之气，被她吸收所致！

（混沌之气……竟是传说中的混沌之气！只需一丝便能令一级神祇窥见神王门槛的至高能量！他体内……为何会拥有如此庞大而精纯的混沌之气？仿佛他本身就是混沌的源头？）

这混沌之气，对现在的她而言，不仅仅是疗伤圣药，更是通往更高层次、恢复至巅峰力量的钥匙！她能感觉到，只要前往龙谷，取回超神器龙神之心，再吸收那里残留的龙族力量，配合这混沌之气，闭关数年，她便有极大把握 彻底恢复至巅峰状态！

霍雨浩的存在，对她而言，简直就像一个移动的、拥有无限可能的混沌之源！这如何不让她产生一种本能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其次，霍雨浩身上的生命力量（因为常年修炼混沌长生经有了强大生命力)常年受混沌之气滋养而变得无比灵动、充满生机的气息，也让身为银龙王、本能亲近自然生命能量的她，感到十分舒适与放松。

（他身上的生命气息，很特别，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种种因素交织之下，使得霍雨浩在古月娜的感知中，成为了一个极其矛盾、却又充满吸引力的集合体——既是潜在的巨大威胁，又是能助她恢复巅峰的关键所在；既让她心生警惕与杀意，又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好奇与亲近。

（杀了他，永绝后患？还是……留下他，或许能带来更大的惊喜？）

这个问题，在古月娜的心头盘旋。她看着霍雨浩那专注修炼的侧脸，看着他与王秋儿之间那和谐共鸣的能量流转，紫色的眼眸中 光芒闪烁不定，杀意与好奇 反复交织，而那丝莫名的亲近感，则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悄然缠绕，让她始终无法真正下定那抹杀的决心。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霍雨浩，绝对是古月娜这漫长生命中，所遇见的 最特别、最复杂、最让她难以定义和抉择的一个人类。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思索着。湖畔的风 拂动她银色的长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绝美的容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透她眼底那深沉的思绪。

杀意，好奇，亲近……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心中不断拉扯，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与那个蓝发少年，悄然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