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五点,我像个被赶上架的鸭子,站在别墅门口,浑身不自在。
助理送来的礼服是条烟粉色的吊带长裙,料子滑得像水,剪裁极其贴合,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完美勾勒出我……呃,并没多少料的曲线。脖子上戴着配套的细碎钻石项链,闪闪发光,硌得我脖子疼。脚上是一双银色细高跟,鞋跟细得能当凶器,我踩在上面摇摇欲坠,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表演平地摔。
头发被造型师挽成了精致的发髻,脸上化了全妆。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精致的自己,我只觉得像套了一层华丽的枷锁。还是我的咸鱼T恤和钻拖舒服!
陆沉舟从别墅里走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领带是深蓝色的,带着低调的暗纹。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整个人挺拔冷峻,气场强大,像是刚从财经杂志封面走下来。
他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审视一件被打磨好的商品,又像是……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惊艳?
“走了。” 他很快恢复平静,声音没什么起伏,率先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宾利。
我深吸一口气,拎着裙摆,像个蹒跚学步的企鹅,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高跟鞋都发出清脆又危险的“哒哒”声。
车子驶向码头,然后换乘私人游艇,前往对面岛的七星级酒店。海风拂面,夕阳熔金,景色美得不像话。但我完全没心情欣赏,全部注意力都用在和那双该死的高跟鞋作斗争,以及思考如何在酒会上不把香槟泼到别人脸上。
陆沉舟坐在我对面,拿着平板处理邮件,侧脸冷硬,一言不发。仿佛昨晚那个说出“暴君与咸鱼の禁忌游戏”甜品名的人不是他。
游艇靠岸。酒店灯火辉煌,如同水晶宫。侍者恭敬引路。踏入宴会厅的瞬间,我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美食的混合气息。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举止优雅。这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属于陆沉舟那个世界的浮华景象。
我下意识地往陆沉舟身后缩了缩,手指紧张地揪住了裙摆。
陆沉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脚步微顿,侧过头,极低的声音飘进我耳朵:“跟着我。别乱跑。别人打招呼,微笑点头就行。不想喝酒就端果汁。”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但那几句简短的指示,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我慌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嗯。” 我小声应道。
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虽然高跟鞋让我重心不稳),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陆沉舟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不断有人迎上来和他寒暄。
“陆总!好久不见!” “陆总,这位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目光好奇地落在我身上。
陆沉舟面色平静,自然地介绍:“林晚晚,‘烤肠の魂’品牌的合伙人。” 他甚至懒得用“明星”或“艺人”的身份介绍我。
“哦!林小姐!久仰久仰!” 秃顶男人立刻堆起热情的笑脸,“您可是现在的顶流啊!那款‘心路历程’……呃,风味独特的烤肠,可是声名远播!” 他这话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揶揄。
我硬着头皮,挤出练习好的、僵硬的微笑:“您过奖了。”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陆沉舟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和那人聊起了商业合作。
我像个精致的挂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听着他们谈论着我听不懂的金融术语、并购案、市场趋势……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高等数学课堂的小学生,格格不入。
偶尔有人单独和我搭话。 “林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啊。” “林小姐比电视上还漂亮。” “林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哦,啃烤肠啊……呵呵,真是……别致。”
我全程保持假笑,点头,重复着“谢谢”、“过奖”、“还好”,内心疯狂吐槽:爱好啃烤肠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脚站得生疼,脸笑得发僵。我偷偷瞄向自助餐区,那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和小食像在向我招手。尤其是角落里那一盘盘烤得油光锃亮、插着小旗子的……迷你烤肠!
我的目光瞬间被黏住了!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陆沉舟正和一个外国佬用英语流利地交谈着,似乎没注意到我的走神。
机会! 我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试图脱离他的视线范围,朝着烤肠的方向前进。
就在我即将摸到餐盘边缘时,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陆沉舟不知何时结束了谈话,正站在我身后。他面上依旧带着应酬式的淡笑,对着刚才谈话的对象微微颔首,但握着我的手却不容置疑地收紧,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想去哪?” 他低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我饿了……” 我小声辩解,眼神还瞟着那盘烤肠。
“忍着。” 他言简意赅,拉着我的手腕, subtly (不易察觉地) 将我带离了餐区,重新回到人群中央。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自然地握着我的手腕,仿佛那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的注意力瞬间从烤肠转移到了手腕上。他掌心的温度很高,熨帖着我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微微粗糙的薄茧。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周围投来几道探究和暧昧的目光。陆沉舟却恍若未觉,继续和旁人谈笑风生,只是握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脸颊又开始发烫。这算什么?防止我走丢?还是……宣示主权?
就在我心神不宁时,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眼神轻佻地在我身上打转。
“哟,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林小姐吧?” 他语气轻浮,带着一股纨绔子弟的油腻感,“真人比镜头前更带劲啊!陆总,好眼光啊!”
他说着,竟伸出手,想拍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陆沉舟的动作更快。他握着我的手腕猛地一拽,将我整个人往他身后拉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只咸猪手。同时,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举杯,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李少,” 陆沉舟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淬了冰的刀锋,“令尊最近身体可好?”
那个李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似乎对陆沉舟颇为忌惮,讪讪地收回手:“劳陆总挂心,家父很好,很好……”
“那就好。” 陆沉舟微微颔首,语气不容置疑,“失陪。”
说完,他不再看那人难看的脸色,握着我的手腕,转身就朝露台方向走去。步伐很快,带着一股未消的冷意。
露台相对安静,夜风微凉。他这才松开我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那种人,离远点。” 他背对着我,望着远处的海景,声音听不出情绪。
“哦……” 我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腕,心里有点乱。刚才他把我拉到身后的动作……有点帅?
沉默在蔓延。露台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我看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口:“陆总,您刚才……是在保护我吗?”
陆沉舟转过身。夜色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格外深邃。他看着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你是‘烤肠の魂’的合伙人。你的形象,关系到品牌价值。”
又是品牌价值…… 我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泡泡,“啪”地一下破了。果然,资本家眼里只有利益。
我撇撇嘴,有点失落,故意杠他:“那要是刚才那人也是个大投资方呢?陆总也会为了品牌价值得罪他吗?”
陆沉舟看着我,忽然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露台栏杆上。
他单手撑在我旁边的栏杆上,将我困在他的身影和栏杆之间。低下头,深邃的眼眸在夜色里灼灼地盯着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酒气的味道。
“林晚晚,”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力,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我的心跳骤然失控,呼吸都屏住了。脸颊烫得厉害,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不敢看他。
“我……我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我微微颤抖的嘴唇上,停留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眼神深得像漩涡,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灼人的气息和远处模糊的海浪声。
就在我以为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忽然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股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
“进去吧。酒会快结束了。” 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暧昧和危险只是我的错觉。
他转身先走了进去。
我靠在栏杆上,腿软得差点站不住,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抬手摸了摸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目光的灼热温度。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时而冰冷,时而维护,时而暧昧,时而又用“品牌价值”把你推远。像一场捉摸不定的风暴,而我这条咸鱼,好像真的要……沉船了。
我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跳,重新走进宴会厅。
酒会已近尾声。陆沉舟正在和最后几位客人道别。我看到那个李少凑在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总身边,指着我和陆沉舟的方向,低声说着什么,眼神不怀好意。
陆沉舟背对着我,似乎并没察觉。
我皱了皱眉,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尽管脚疼得要死),脸上挂起最灿烂(假笑)的笑容,朝着陆沉舟走去。
走到他身边,非常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低头看向我,眼神带着一丝讶异。
我无视他的目光,对着那位老总和脸色难看的李少,笑得天真无邪:“王总好!李少还在啊?刚才陆总还跟我说呢,说李少您真是幽默风趣,特别会开玩笑!”
我声音清脆,语气无辜,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聊。
李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陆沉舟低头看着我,眼底的讶异渐渐褪去,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没有推开我,反而极其自然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我挽在他胳膊上的手背。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无声的纵容和……认可?
然后,他抬眼看向那位王总和李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小孩子不懂事,让王总见笑了。合作的事,我们下次再详谈。”
王总是个明白人,立刻哈哈笑着打圆场,拉着脸色铁青的李少走了。
外人一走,我立刻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陆沉舟不动声色地按住。
他侧过头,在我耳边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利用完就想跑?”
我的耳朵瞬间红透,心跳再次漏拍。
“我……我那是帮您解围!” 我嘴硬,声音发虚。
“嗯。” 他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演技有进步。看来那剧本,你可以接。”
我:“……” 所以刚才我那点小心思,他全看在眼里?!
酒会终于散场。回去的游艇上,我们并肩站在甲板上。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气和高跟鞋带来的疲惫。
谁也没提露台上那个近乎暧昧的瞬间,也没提我最后挽住他胳膊的“壮举”。仿佛那只是酒会上心照不宣的表演。
但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快到码头时,陆沉舟忽然开口,声音融在夜风里,有些听不真切:“以后这种场合……不会少。”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转过头,看向我。月光洒在他侧脸上,轮廓柔和了些许。
“高跟鞋,” 他说,“要多练练。”
我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船靠岸了。他率先走下船,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向我伸出了手。
月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我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心跳如擂鼓。
最终,我还是迟疑地、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稳稳地握住我的,微微用力,将我扶下了摇晃的甲板。
脚踩在坚实的码头上,他却没有立刻松开。
夜风轻柔,海浪轻吟。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通往别墅的小径上。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那艘烤肠贼船,在经历了惊涛骇浪、冰冷囚笼、并肩作战、暧昧试探之后,似乎终于驶入了一片月光温柔的宁静海域。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船长的心思依旧难测。
但至少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