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宰相府张灯结彩。
沈知意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大红的嫁衣被撕得破烂，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她仰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她的夫君，当朝宰相陆明修。
三年前，他是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她是国公府嫡女。她不顾家族反对，执意下嫁，甚至动用家族资源为他铺路。三年后的今天，他位极人臣，而她却被指控与马夫私通。
"夫人，你可认罪？"陆明修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就像当年在诗会上第一次相见时那样。
沈知意冷笑，嘴角渗出血丝："陆明修，你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你攀附长公主的垫脚石罢了。"
大堂上一片哗然。新晋的礼部侍郎陆明修与长公主的婚事已经传遍京城，只等处置了这位"不守妇道"的原配夫人。
"掌嘴。"陆明修轻声道。
一旁的嬷嬷立刻上前，厚重的巴掌落在沈知意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去，却倔强地转回来，死死盯着陆明修。
"我父亲待你如亲子，我母亲视你如己出，我沈家倾尽所有助你平步青云...陆明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陆明修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沈知意浑身发冷。他缓步走下主位，亲手扶起她，甚至温柔地为她整理凌乱的鬓发。
"知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走到今天吗？"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我从不感情用事。"
说完，他猛地推开她，厉声道："沈氏不守妇道，私通马夫，辱我门楣。念在夫妻一场，免其死罪，杖责五十，逐出府门！"
沈知意被按在地上，厚重的板子落在背上，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自己的父母被押了进来。
"国公爷教女无方，纵女行淫，杖毙！国公夫人同罪！"
"不——！"沈知意终于崩溃尖叫，挣扎着想要爬向父母，却被死死按住。
她眼睁睁看着板子落在父亲背上，母亲哭喊着扑上去护住父亲，又被粗暴地拉开。血，到处都是血。母亲的哀嚎，父亲的闷哼，混杂着板子落在肉体上的闷响。
"陆明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沈知意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五十杖毕，沈知意已是奄奄一息。陆明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亲手端来一碗药。
"喝了吧，免得你路上受苦。"
沈知意知道那是毒药，但她已经无力反抗。药汁入喉，火烧般的疼痛立刻从腹部蔓延至全身。她被扔上一辆破马车，颠簸着驶向城外乱葬岗。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沈知意听见车夫说："夫人别怪我，是相爷吩咐的，要亲眼看着你断气..."
沈知意以为自己死了。
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如谪仙的面容。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如画，正专注地为她把脉。
"醒了？"男子声音清冷，"你命真大，'断肠散'加上五十杖伤，居然还能活下来。"
沈知意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火烧般疼痛，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急。"男子扶她起来，喂她喝下一碗苦涩的药汁，"你中毒太深，又受了重伤，需要静养。"
药汁下肚，沈知意感觉喉咙的灼痛减轻了些："这...是哪里？"
"药王谷。"男子淡淡道，"我是虞九霄。"
沈知意瞳孔一缩。药王谷主虞九霄，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是用毒高手，连皇室都要礼让三分。
"为什么...救我？"
虞九霄看着她，突然笑了："我路过乱葬岗，看见你满身是血却还在呼吸，觉得有趣。"他顿了顿，"而且，你眼中的恨意很对我的胃口。"
沈知意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她想起父母惨死的模样，想起陆明修冰冷的眼神...
"想报仇？"虞九霄问。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恨意："想！"
"那就活下来。"虞九霄起身，"等你伤好了，我教你如何杀人于无形。"
三个月后，沈知意已经能下床行走。镜中的自己瘦得脱了形，原本如瀑的青丝变得枯黄，只有那双眼睛，黑得吓人。
"你的毒已经解了，但伤了根本，活不过四十岁。"虞九霄说得直白，"不过对你来说，够用了。"
沈知意面无表情地点头。四十岁？太长了。她只要足够的时间报仇。
接下来的日子，虞九霄开始教她医术和毒术。沈知意学得极快，她本就聪慧，如今满腔恨意更是给了她无穷的动力。
一年后，沈知意已经能辨识数百种药材，配制几十种毒药。虞九霄带她出谷采药，故意让她接触各种毒虫毒草，锻炼她的抗毒性。
"用毒之道，在于分寸。"虞九霄教导她，"要让人死得像是意外，或是疾病。"
沈知意默默记下。她不仅要陆明修死，还要他身败名裂，尝尽她所受的苦楚。
又一年过去，沈知意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伪装，甚至学会了杀人——虞九霄带她去看处决犯人，让她亲手给死囚下毒。
"仇恨是你的力量，但不要被它蒙蔽双眼。"虞九霄难得严肃，"记住，最高明的复仇是让仇人自己走向毁灭。"
第三年春天，虞九霄将一枚玉佩交给沈知意："去吧，京城苏家需要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沈知意握紧玉佩。苏家是江南巨贾，与药王谷有生意往来，其女苏挽意幼时走失，年龄与她相仿。
"记住你的新身份。"虞九霄递给她一瓶药丸，"每月服一粒，可压制你体内的余毒。事成之后，回药王谷，我为你彻底解毒。"
沈知意——现在是苏挽意了——深深拜别虞九霄，踏上了复仇之路。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新开了一家"苏氏药行"，据说东家是江南苏家的千金苏挽意。
这日，药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长公主府的管事嬷嬷，要为即将大婚的长公主采购养颜圣品。
"这是'玉容散'，用珍珠粉、白芷、茯苓等十八味药材配制，可使肌肤如玉。"沈知意戴着面纱，声音轻柔，"长公主大婚在即，民女愿献上三盒，聊表心意。"
嬷嬷满意地收下礼物，没过几日，长公主亲自召见了这位懂事的商贾之女。
长公主萧玉容年过三十，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她傲慢地打量着跪在下首的沈知意："抬起头来。"
沈知意缓缓抬头，面纱下的脸经过虞九霄的易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轮廓依稀还有几分相似。
萧玉容眯起眼："你很像一个人。"
"民女惶恐。"沈知意低头，掩饰眼中的恨意。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了嫁给陆明修，不惜污蔑她通奸，害死她父母！
"罢了。"萧玉容挥挥手，"你那'玉容散'不错，本宫大婚之日，你再来送些新的。"
"民女遵命。"
离开公主府，沈知意坐上马车，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冷笑。那"玉容散"确实能养颜，但若与另一种香料混合，就会慢慢腐蚀肌肤。而那种香料，正是陆明修最爱用的龙涎香。
大婚当日，沈知意以献药为名再次进入公主府。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她低着头，跟随侍女穿过庭院，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心些，这可是南海珍珠，价值连城。"
沈知意浑身一僵。那是青黛，她曾经的贴身丫鬟！她悄悄抬眼，看见青黛穿着粗使丫鬟的衣裳，正在指挥人搬运贺礼。
趁无人注意，沈知意靠近青黛，低声道："青黛，是我。"
青黛先是一愣，待看清沈知意眼睛，手中的锦盒"啪"地掉在地上："小...小姐？"
沈知意迅速将她拉到假山后："别声张。我还活着。"
青黛泪如雨下，跪地叩头："小姐！奴婢以为您...国公爷和夫人..."
"我知道。"沈知意扶起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那日沈家遭难，青黛被发卖为奴，几经转手，最后到了公主府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鬟。
"小姐，您回来报仇的吗？"青黛擦干眼泪，眼中燃起希望，"奴婢帮您！陆相...不，陆明修那个畜生，他..."
"嘘。"沈知意制止她，"从现在起，我是苏挽意。你继续在府中做事，有事我会联系你。"
青黛用力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小姐，这是您以前赏我的，我一直带着。"
沈知意展开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梅花——是她亲手绣的。心中一酸，她将手帕还给青黛："收好。很快，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告别青黛，沈知意来到喜堂献药。陆明修一身大红喜服，俊朗如昔，正含笑接受百官祝贺。当他接过沈知意呈上的锦盒时，手指不经意相触，沈知意强忍着一刀捅死他的冲动，低头退下。
当晚，公主府传出尖叫——长公主的脸突然红肿溃烂，大婚被迫中断。御医束手无策，陆明修急得团团转。
沈知意在客栈窗前，听着更夫传播这个"不幸的消息"，轻轻抿了口茶。
这只是开始。
长公主毁容的消息传遍京城，陆明修的政敌们暗中窃喜。这位靠着女人上位的宰相，终于要失势了。
沈知意冷眼旁观，同时加紧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凭借预知能力和虞九霄给的本钱，她很快在京城站稳脚跟，成为有名的女商人。
这日，她受邀参加户部侍郎夫人的赏花宴。席间，贵妇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长公主的脸好不了了，整天发脾气，陆相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了。"
"活该！抢人家夫君，遭报应了吧？"
"嘘，小点声。不过说真的，那沈家小姐死得冤枉..."
沈知意静静听着，适时插话："民女初来京城，不知这陆相和沈家小姐有何恩怨？"
贵妇们见有不知情的，立刻七嘴八舌讲述起来。沈知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叹息道："如此说来，那沈小姐真是可怜。不知她可还有什么亲人在世？"
"哪还有啊，全死绝了。"一位夫人撇嘴，"不过听说她有个贴身丫鬟，现在在公主府做粗使。"
沈知意记下这些信息，同时注意到席间有位夫人一直沉默不语。经打听，才知道那是七王爷萧景珩的正妃李氏。
宴会结束后，沈知意故意与李王妃同路。
"王妃似乎对陆相的事不感兴趣？"沈知意试探道。
李王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商贾之女，还是少打听朝堂之事为妙。"
沈知意不慌不忙："民女只是觉得，陆相若失势，对七王爷或许是好事。"
李王妃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民女听闻七王爷与陆相政见不合已久。"沈知意微笑，"若有机会，民女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李王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但临别时，给了她一张名帖。
三日后，沈知意接到七王府的邀请。在王府书房，她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七王爷——萧景珩，先帝幼子，因母族势弱而无缘大位，但在朝中颇有声望。
"苏小姐与陆明修有仇？"萧景珩开门见山。
沈知意心中一凛，但面上不显："王爷何出此言？"
"你送给长公主的药。"萧景珩冷笑，"别人或许查不出，但本王知道药王谷的手段。"
沈知意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承认："是。但我与陆明修的仇，不劳王爷过问。"
"本王不关心你的私仇。"萧景珩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若能助我扳倒陆明修，我可以提供庇护。"
沈知意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成交。"
离开王府，沈知意去了趟公主府后门。青黛早已等在那里，递给她一封信："小姐，这是陆明修的书信抄本，他最近常与一个叫'柳先生'的人密会。"
沈知意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西北事已安排妥当，待东风至。"
西北？沈知意皱眉。陆明修在谋划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萧景珩的书房暗门打开，虞九霄走了出来。
"就是她？"萧景珩问。
虞九霄点头："三年时间，我把她培养成了最完美的棋子。她会帮我们拿到陆明修通敌的证据。"
"你确定她不会先杀了陆明修？"
虞九霄轻笑："我教过她，最好的复仇是让仇人生不如死。"
中秋宫宴，沈知意以七王爷举荐的商贾代表身份入宫。这是她"死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权贵云集的场合。
她穿着一袭湖蓝色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在一众珠光宝气的贵妇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面纱下的脸经过精心修饰，既不像曾经的沈知意，也不完全像苏挽意，而是一种全新的面貌。
"那位就是苏小姐？果然气质不凡。"
"听说她医术高明，长公主的脸就是她治好的。"
"真的？不是说长公主的脸没救了吗？"
窃窃私语中，沈知意缓步前行，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她在找陆明修。
终于，在御花园的角落，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陆明修独自饮酒，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郁色。长公主因脸伤不愿见人，他这个驸马当得有名无实。
沈知意调整呼吸，端着酒杯走过去："陆相为何独自饮酒？"
陆明修抬头，看见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微微一怔："阁下是？"
"民女苏挽意，经营药行。"沈知意微微行礼，"久仰陆相大名。"
陆明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苏小姐有事？"
"听闻陆相夫人...不，长公主殿下玉体违和，民女略通医术，或可效劳。"
陆明修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多谢好意，御医已经诊治过了。"
沈知意不慌不忙："民女近日得了一味奇药，名'回春丹'，对肌肤损伤有奇效。"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盒，"若陆相不嫌弃，可带回去给殿下试试。"
陆明修迟疑片刻，还是接过了玉盒。就在他打开盒盖的瞬间，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飘出。沈知意看见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那是虞九霄特制的迷魂香，能让人短时间内神志恍惚。
"陆相？您没事吧？"沈知意装作关切地问。
陆明修摇摇头，似乎有些眩晕："无妨，可能是酒喝多了..."
就在这时，太监尖声宣布："皇上驾到！"
所有人立刻跪地行礼。皇帝在御座上坐定，目光扫过众人，在陆明修身上停留片刻："陆爱卿，西北军报，你看了吗？"
陆明修似乎还没从迷魂香的影响中完全清醒，闻言一愣："西北？臣...臣尚未..."
皇帝脸色一沉："朕昨日就派人送去了，你竟敢渎职？"
"臣冤枉！"陆明修慌忙跪下，"臣确实没收到..."
"哼！"皇帝拍案而起，"西北告急，戎族大军压境，你身为宰相竟毫不知情？朕看你是被长公主迷昏了头！"
满朝哗然。陆明修面如土色，连连叩头："臣知罪！臣这就去处理..."
"不必了。"皇帝冷冷道，"朕已命七王爷全权负责西北军务。你回去闭门思过吧！"
宴会不欢而散。沈知意冷眼看着陆明修失魂落魄地离开，心中冷笑。那封所谓的"西北军报"根本不存在，是虞九霄和七王爷设的局。而迷魂香让陆明修反应迟钝，坐实了"渎职"的罪名。
回府路上，沈知意的马车被人拦下。车帘掀开，是青黛！
"小姐！"青黛气喘吁吁，"陆明修回府后大发雷霆，把书房都砸了。我偷听到他明日要去见那个'柳先生'，好像在城西的清风观！"
沈知意眼睛一亮："做得好。你继续盯着，有消息老地方见。"
次日清晨，沈知意扮作香客来到清风观。她在偏殿守候多时，终于看见陆明修独自一人进了后院。
悄悄跟上，她躲在窗下，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
"柳先生，事情有变，皇帝已经起疑了。"陆明修的声音透着焦虑。
一个沙哑的男声回道："慌什么？戎族大军已按计划压境，只要七王爷出征兵败，朝中必然大乱。到时你趁机发动政变..."
"可是现在皇帝不让我插手西北军务！"
"那就从长公主下手。她不是一直想当女帝吗？怂恿她逼宫..."
沈知意倒吸一口冷气。陆明修竟然勾结外敌谋反！她正想再听仔细些，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
"谁？"屋内一声厉喝。
沈知意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眼看就要被追上，突然一只手从假山后伸出，将她拉入一个隐蔽的石洞。
"别出声。"是虞九霄的声音。
陆明修和那个"柳先生"在附近搜寻无果，悻悻离去。沈知意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虞九霄："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跟着你。"虞九霄淡淡道，"你太冲动了，若被抓到，前功尽弃。"
沈知意抿唇："我听到他们要谋反..."
"我知道。"虞九霄打断她，"这就是我和七王爷要找的证据。现在，该进行下一步了。"
"什么下一步？"
虞九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让长公主知道，她的好驸马打算利用她谋反，然后...借她的手，毁了陆明修。"
沈知意心跳加速。她终于要看到陆明修身败名裂的那一刻了。
"记住，"虞九霄凝视着她的眼睛，"复仇最甜美的部分，是看着仇人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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