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身后呜咽，方才短暂却激烈的争斗余波，很快被永冻雪原的死寂吞没。
我紧握着那枚融合后的幽壤之核，它比之前更沉，乌光内敛，仿佛蛰伏的深渊，力量在深处奔涌，带来一种近乎蛮横的充盈感，却也让我与脚下这片大地、与那些不可知的“门”后的联系，愈发清晰得不祥。
必须尽快适应这增长的力量，找到下一块碎片，或者……至少明确方向。
我落在一处背风的冰川裂隙深处，盘膝虚坐，试图将神识沉入幽壤之核，更深入地炼化它，感知其他碎片的下落。
然而，就在我的神识触碰到核体深处那新融合的部分时——
嗡！
并非力量的反馈，而是一段混乱、破碎、却无比尖锐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我的识海！
【……刺眼的金光……并非佛门的祥和，而是带着审判与毁灭气息的雷光！……】 【……剧烈的疼痛……并非魂体受损，而是源自更深处的……剥离感！……】 【……视野模糊……晃动……一张模糊却威严愤怒的脸……道冠巍峨……声音如同雷霆贯耳：“……逆徒！私藏幽冥邪物，触犯天条！今日便废你金丹，逐出山门！……”】 【……冰冷的地面……刺骨的寒……不是雪原的冷，而是心死如灰的绝望……】 【……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冰凉……碎片……幽壤的碎片！……是了……偷偷藏起来的……唯一的东西……】 【……远去的脚步声……鄙夷的目光……“宗门之耻”……“自甘堕落”……】 【……黑暗……漫长的黑暗……挣扎……苟活……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失去它……要回去……要问清楚……为什么……】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睁开眼，魂体因这突如其来的、不属于我的记忆冲击而剧烈波动，寒意从核体深处蔓延开来，冻彻魂髓。
那不是我的记忆！
是那块新碎片里残留的……前一个持有者的记忆！
一个被宗门废除金丹、夺走一切、只因私藏了幽壤碎片而被视为“逆徒”、“耻辱”的……修士？
剧烈的痛苦、剥离感、绝望、不甘……还有那最后刻骨铭心的执念……
回去……问清楚……为什么……
是谁？
那模糊的威严的脸……那道冠……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带着冰锥般的锐利，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我颤抖着，再次将神识沉入核体，不顾那记忆碎片带来的刺痛，疯狂地挖掘、感知那残留的、最本源的气息印记……
尽管被废黜，尽管被驱逐，尽管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那金丹被剥离的惨烈痕迹深处……那灵魂最底色的气息……
不会错……
那煌煌正道、却又带着一丝独特清冽根基的灵力印记……
是龙虎山真传一脉的功法！而且是极为核心正宗的传承！
那个被废黜的“逆徒”……是龙虎山的人？！是云溯的……前辈？！
怎么可能？！
龙虎山自诩玄门正宗，扫尽天下邪祟，怎么会……
等等！
私藏幽冥邪物……触犯天条……
幽壤之核……
一个更可怕的、连贯的线索，如同漆黑的闪电，瞬间劈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云溯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这段被宗门刻意掩埋的过往！他知道龙虎山并非表面那般光鲜！他知道幽壤之核与宗门有着极深的、不光彩的牵连！
所以他才会说出“源核已污”？！
所以他才会用那种决绝的方式，将幽壤之核“送”给我这个“厉鬼”！
因为他信不过龙虎山！信不过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
他甚至可能……早就怀疑自己的结局会与那位“前辈”一样！所以他提前布局，用自己的死，将这东西送到我手里，送到一个绝对不可能将它交还龙虎山的人手里！
巨大的震惊和冰寒的怒意交织攀升！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泥潭！一个龙虎山自己挖下的、深不见底的泥潭！而云溯，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前辈，都是其中的牺牲品！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正道内部的龌龊，要让他用命来填？！要让我来承受？！
怒火在魂体内燃烧，几乎要冲破幽壤之核的束缚！
我必须知道更多！知道那个“前辈”是谁！知道龙虎山到底在掩盖什么！
对！回龙虎山！
不是去复仇，而是去……掘坟！掘开那看似光鲜的祖坟，看看里面到底埋藏着多少肮脏和秘密！
那些古老的卷宗……封存的档案……或许还有知情人……
目标明确——龙虎山，禁地，传承殿！那里存放着所有核心弟子的魂灯、命牌以及……可能存在的，被销毁的记录！
这一次，我不再隐匿行踪。
心中的怒火与冰冷的好奇驱使着我，将幽壤之核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催动！
轰！
磅礴的幽冥之力冲霄而起，将我包裹成一团撕裂风雪、撼动空间的乌光，以一种近乎嚣张的姿态，朝着龙虎山的方向，悍然撞去！
速度，快到了极致。
沿途的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倒退，云层被轻易撕裂。
龙虎山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灵气屏障很快出现在感知中。
没有丝毫减速，也没有任何技巧。
我直接撞了上去！
轰隆隆——！！！
笼罩山门的巨大护山阵法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华疯狂闪烁，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警钟瞬间响彻群山！
“敌袭！！” “快！拦住她！”
无数剑光、法宝从各峰升起，试图阻拦。
但我看也不看，乌光过处，那些拦截的法宝灵光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纷纷消融崩碎！修为稍低的弟子更是被那恐怖的威压直接震得吐血倒飞！
我如同一颗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陨星，无视一切阻拦，霸道无比地直接砸向主峰后山，那片被视为禁地的传承殿区域！
砰！
重重落地，碎石飞溅。
巨大的冲击波将赶来的数十名守卫弟子直接掀飞！
烟尘散尽，我站在传承殿那庄严古朴的大门前，周身乌光缭绕，煞气冲天，惊得闻讯赶来的更多长老弟子面色惨白，不敢上前。
“妖……妖女！你敢擅闯传承禁地！”一个看起来是值守长老的老道，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他们惊恐的脸，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
“滚开。”
“或者，死。”
幽壤之核的力量微微震荡，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压得那些弟子呼吸困难，连连后退。
那长老脸色一阵青白，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我那毫无温度的目光注视下，颤抖着让开了道路。
无人再敢阻拦。
我抬手，幽冥之力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狠狠拍在传承殿那加持了无数禁制的大门上！
轰！
大门剧烈震颤，禁明灭不定，竟硬生生被我一爪拍得向内炸裂开来！
尘埃飞扬中，我迈步走入这座龙虎山最为核心的禁地之一。
殿内光线晦暗，弥漫着香火和古老卷宗的气息。一排排巨大的玉架向上延伸，看不到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命牌魂灯，大部分光芒璀璨，代表着生机勃勃，而也有少数，已然熄灭，黯淡无光。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崭新的命牌，直接投向大殿最深处，那些覆盖着厚厚灰尘、仿佛已被遗忘的古老区域。
神识如同潮水般铺开，仔细扫描着每一寸角落，寻找着任何可能被隐藏的、关于“废黜”、“逆徒”、“幽壤”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的骚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更多的强大气息正在朝这里汇聚，显然长老会不会善罢甘休。
必须加快速度！
终于，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几乎被蛛网覆盖的角落玉架底层，我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某种强大禁制刻意掩盖的波动！
就是那里！
我快步走去，拂开厚厚的灰尘，露出了后面一个暗格。暗格上施加的禁制极其古老强大，远超外面的殿门。
但这拦不住我。
幽壤之核的力量凝聚于指尖，带着侵蚀万物的“寂”之气息，轻轻点在那禁制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禁制发出细微的哀鸣，迅速消融瓦解。
暗格弹开。
里面没有命牌，只有一枚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玉简，以及……一盏早已熄灭、灯盏甚至布满裂纹的、残破的魂灯。
魂灯底座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名字——
【清虚】
而那枚黑色玉简上，则用一种古老的篆文刻着四个字：
【逆徒·绝密】
清虚？
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是龙虎山百年前，一位惊才绝艳、却突然销声匿迹的前辈长老？传说他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原来……是被废黜驱逐？！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拿起那枚黑色玉简，神识迫不及待地沉入其中。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玄枢历前七十二年，弟子清虚，于幽冥裂缝历练，偶得奇物碎片，疑是上古幽冥本源所化，蕴含生机造化之奇力……】 【……潜心研究，发现此物或可补全人族修行根基之缺，甚至……重塑金丹大道！然碎片之力狂暴混乱，需谨慎……】 【……上报师尊玄冥真人（时任魁首），反遭斥责，令立即销毁！心有不甘，暗中保留……】 【……玄枢历前六十年，研究略有小成，碎片之力确可温养金丹，甚至……修复暗伤！再次上报，师尊震怒，言此乃幽冥邪术，蛊惑人心，严令禁止！】 【……玄枢历前五十八年，师弟玄玑窥得秘密，暗中告发……师尊率众长老突袭洞府，强夺碎片，吾金丹被指“沾染邪气”，遭强行剥离废黜！百口莫辩！】 【……师尊夺走碎片时，眼中非是怒其不争，而是……贪婪！他早已暗中研究此物多年！吾成了他的绊脚石！】 【……剥离金丹之痛，不及心死万一！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为何……为何宗门不容？！】 【……碎片……他们夺不走全部……我藏起了一小块……最后的希望……】 【……驱逐……永世不得回……】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尽的悲愤与绝望。
我握着玉简，魂体冰凉，微微颤抖。
清虚……玄冥……玄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一个正道魁首！好一个师徒情深！
玄冥真人，当年的魁首，早就发现了幽壤之核的秘密，他想要的不是销毁，而是独占！清虚师尊的研究触动了他的利益，甚至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于是便被冠以“逆徒”之名，废黜驱逐！而玄玑，如今的代魁首，当年不过是告密的小人！
那枚被夺走的碎片，定然落在了玄冥手中，而后可能传给了玄玑？或者依旧藏在龙虎山的某个角落？
而云溯……他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才会说“源核已污”？所以他才会用那种决绝的方式，将幽壤之核送出来？！
他是不是也面临着和清虚师尊一样的处境？！甚至……他的死，是不是也……
就在我心神激荡，被这骇人听闻的真相冲击得难以自持时——
【滴答。】
那诡异的、冰冷的滴水声，再一次，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识海最深处响起！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靠近！
仿佛就在……这传承殿内！
我猛地抬头！
只见大殿中央，那片原本空旷的地面上，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折叠！
一个漆黑的、旋转的、散发着与云溯静室中一般无二死寂气息的通道漩涡，正凭空迅速生成！
怎么可能？！
这里可是龙虎山传承殿！灵气最为纯净浩然之地！怎么可能……
下一刻，答案揭晓。
那通道并非凭空生成。
在它下方，地面悄然裂开，升起一座古朴的、布满封印符文的石台。
石台之上，赫然供奉着一枚——
乌光流转、气息恐怖的——
幽壤碎片！
larger than the one I absorbed in the snow plain, pulsating with a familiar yet vastly more powerful and distorted energy!
龙虎山！他们不仅藏匿了碎片！他们竟然还敢……偷偷研究？！甚至试图……供奉它？！
愚蠢！自取灭亡！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变得急促！如同催命符！
那新出现的通道猛地扩张！一只更加庞大、更加凝实、完全由扭曲哀嚎的魂魄和惨白骨骼组成的巨手，猛地从中探出，一把抓向石台上那枚碎片！
同时，另一只鬼手，则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径直抓向了我！
它们的目标准确无比——所有的幽壤碎片！
而这一次，通道的另一头，那团不可名状的黑暗之中，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冰冷、贪婪、充斥着无尽饥饿感的……“视线”！
它彻底锁定我了！
不是因为共鸣！
是因为我手里，有着它最渴望的“食物”！
传承殿外，传来玄玑等人惊怒交加的吼声，他们终于赶到了，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快！阻止那魔物！保住圣物！”玄玑的尖叫扭曲变形。
圣物？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看着那抓来的鬼手，看着惊慌失措的玄玑，看着石台上那枚被龙虎山奉为“圣物”的碎片，看着手中清虚师尊的玉简……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肮脏与算计，在这一刻，轰然交汇！
云溯。
清虚。
我。
原来，都是这枚碎片，这场巨大阴谋与灾难中，微不足道的……棋子与祭品。
我握紧了手中的幽壤之核，感受着其中奔腾的、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与愤怒。
然后，在那鬼手即将触碰到我的前一瞬。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通道深处冰冷的“视线”，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冰冷的弧度。
“想吃吗？”
“那就……”
“都别活了。”
幽壤之核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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