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风带着秋凉,卷着公告栏上新贴的月考排名表,边角哗啦作响。安迷修攥着刚领的物理试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卷首“92”的红色数字——比上次进步了五分,他原本想第一时间绕到隔壁班,跟雷狮炫耀两句。
刚走到高二(3)班门口,就看见雷狮被一个女生堵在走廊窗边。女生穿着高三的校服,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眉眼和雷狮有七分像,只是眼神更冷,下巴微抬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安迷修脚步顿住,听见女生开口,声音清晰地飘过来:“雷狮,你跟安迷修走太近了。”
是雷伊,雷狮那个读高三实验班的姐姐,安迷修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两次——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站在台上时气场强得让人不敢直视。他下意识想躲,却看见雷狮皱起眉,语气不耐烦:“姐,我跟谁走得近,跟你有关系?”
“有关系。”雷伊的声音没起伏,目光却扫过走廊另一头的安迷修,精准得像瞄准镜,“上周高三模考,安迷修的数学排名掉了十二名,班主任找他谈过话,你不知道?”
安迷修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数学掉排名是真的,上周老师确实找他聊过,说他最近上课偶尔走神,作业提交也比以前晚了些。他当时只想着,是因为每天晚上要等雷狮一起走,雷狮总拉着他在操场边坐会儿,聊两句社团的事、课堂上的笑话,回家写作业就迟了点——可他没觉得这是“耽误”,反而觉得那些短暂的聊天,是枯燥学习里的一点甜。
雷狮显然也愣了下,随即嗤笑一声:“掉个排名就赖我?安迷修自己愿意等我,关你……”
“他愿意,是因为他实诚,不懂拒绝。”雷伊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雷狮,你心里清楚,你每天拉着他耗时间,是你耽误他。你成绩稳定在中游,他不一样——他目标是市重点,高三要冲竞赛,现在分心,后面补得回来?”
安迷修攥着试卷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看见雷狮的脸涨红了,想说什么,却被雷伊的眼神压了回去。雷伊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放低了些,却更重:“我不是要管你谈恋爱,是不想你耽误别人。安迷修是个好苗子,别因为你那点‘好玩’的心思,毁了他的计划。”
“谁跟他谈恋爱了?”雷狮低吼了一声,却没敢看雷伊的眼睛,反而下意识朝安迷修的方向瞥了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雷狮的眼神慌了一下,像被抓包的小孩,随即又硬起脸,扭头冲进了教室。
雷伊转过头,看向僵在原地的安迷修。她没走过来,只是站在窗边,目光比刚才柔和了些:“安迷修,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分心的人。但雷狮……他有时候太贪玩,自己没感觉,却会影响到你。”
安迷修捏着试卷的边角,卷边被揉得发皱。他想替雷狮辩解——雷狮没有耽误他,雷狮会在他晚自习困的时候,偷偷从窗户塞进来一颗薄荷糖;会在他被难题卡住时,虽然嘴硬说“这题都不会,笨死了”,却还是把解题步骤写在纸条上递过来;会记得他不吃香菜,每次一起买早餐,都提前跟老板说“两份三明治,都不要香菜”。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学姐,我……”
“你不用解释。”雷伊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旁边的窗台上,“这是雷狮上周让我帮他问的竞赛辅导资料,他没好意思直接给你。但你现在更需要的是专注,不是吗?”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没逼你们做什么,只是希望你们都清楚,现在什么最重要。”
雷伊走后,走廊里只剩下风卷着树叶的声音。安迷修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条——上面是雷狮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物理竞赛辅导书,高三(2)班班长有,记得借”,末尾还画了个丑兮兮的星星。他捏着纸条,鼻子有点酸,转身往自己教室走,却没注意到,(3)班的后门缝里,雷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那天晚上,雷狮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教学楼楼下等他。安迷修背着书包走出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空荡荡的校门口,只有嘉德罗斯和格瑞在争论下午的数学题,吵得面红耳赤。看见安迷修,嘉德罗斯停了嘴,挑眉道:“安迷修?没跟雷狮那家伙一起走?”
安迷修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他……可能有事吧。”
格瑞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拉着还想追问的嘉德罗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安迷修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平时觉得很短的路,今天却走了很久。路过那家雷狮常买薄荷糖的便利店,他忍不住走进去,拿起一盒薄荷糖,却又放了回去——雷狮不在,买了也没人塞给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雷狮真的没再找过他。
早上进校门,安迷修习惯性往(3)班的方向看,总能看见雷狮跟佩利、帕洛斯勾肩搭背地走进教室,却再也没回头朝他的方向瞥一眼;课间操时,雷狮以前总喜欢故意站在他后面,踩他的影子,现在却跟海盗团的人挤在后排聊天,连看都不看他这边;晚自习结束,他收拾书包的速度慢了些,却再也没听见窗外传来雷狮敲玻璃的声音——以前雷狮总这样,敲完玻璃就躲起来,等他探头出去,就跳出来吓他一跳,然后笑着说“走了,安迷修”。
班里的艾比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午休时,艾比戳了戳他的胳膊,咬着棒棒糖问:“安迷修,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上课老走神,跟雷狮那家伙也不一起走了——你们吵架啦?”
安迷修正在写数学题,笔尖顿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最近要赶作业,没时间。”
“骗人!”艾比皱起眉,“上次我看见雷狮姐姐找你们俩谈话了,是不是她让你们别来往啊?我就说那个雷伊学姐太严肃了,跟个冰山似的!”
安迷修没说话,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题目上,可眼前的函数图像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总想着那天走廊里雷伊的话——“别因为你那点‘好玩’的心思,毁了他的计划”。他知道雷伊是对的,他的目标是市重点,是物理竞赛,不能分心。可他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周五下午下了场小雨,不大,却把空气浇得湿冷。安迷修没带伞,收拾完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帘,有点犯愁——平时这种时候,雷狮总会从后面冒出来,把伞往他手里一塞,说“我跟佩利他们共一把,你先走吧”,然后就跟海盗团的人挤在一把伞里,闹哄哄地跑远。
他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冒雨冲出去,头顶突然多了一把黑色的伞。熟悉的柠檬草味飘过来,安迷修猛地抬头,看见雷狮站在他身边,手里举着伞,眼神有点躲闪,没看他。
“你……”安迷修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狮清了清嗓子,语气硬邦邦的:“看什么看?我姐让我给你送伞,说你没带。”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我想送的,是她逼我的。”
安迷修看着他——雷狮的头发有点湿,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耳朵尖是红的。他手里的伞歪了,大部分都遮在安迷修这边,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已经湿了一片。
“你的肩膀湿了。”安迷修伸手,想把伞往他那边推一点。
雷狮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水洼,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安迷修,我姐说的对,我确实耽误你。”他吸了吸鼻子,语气有点闷,“以后……我不找你了,你好好学你的习,冲你的竞赛。”
安迷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慌。他看着雷狮躲闪的眼神,突然想起以前雷狮总说他“笨”,说他“死脑筋”,可每次他真的遇到难题,雷狮总会第一个跳出来帮他;想起雷狮虽然嘴硬,却总记得他的喜好,总在不经意间照顾他的小习惯;想起那天在走廊里,雷狮被雷伊说的时候,虽然嘴硬反驳,却还是因为怕耽误他,真的不再找他了。
“雷狮,”安迷修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觉得,跟我一起走,是耽误你吗?”
雷狮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有点慌:“不是!我……”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成绩本来就那样,耽误就耽误了,可你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安迷修打断他,往前走了一步,把伞往他那边推过去,让伞刚好遮住两个人,“跟你一起走,我没有觉得耽误。反而……反而我觉得很开心,写作业也更有动力了。”他看着雷狮的眼睛,认真地说,“数学掉排名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没安排好时间,不是你的错。”
雷狮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像被吓到了。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安迷修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尖,忍不住笑了笑:“雷狮,你是不是傻?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雷狮挠了挠头,耳朵更红了,语气有点别扭,“我不是信她,我是怕……怕真的耽误你。你要是考不上重点,我……”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啊。”安迷修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以后我晚上快点写作业,你也别总拉着我在操场耗时间——我们可以早上一起走,路上背单词;课间你要是有不会的题,也可以来问我。”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样,就不算耽误了吧?”
雷狮看着他,眼睛亮了起来,刚才的别扭和慌乱都不见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却还想装严肃:“谁要问你题啊?我才没那么笨。”话是这么说,他却把伞往安迷修那边又挪了挪,这次没再躲开他的手,反而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不过……早上一起走可以,你得等我,我起得晚。”
“好。”安迷修笑着点头。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两个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靠在一起,再也没有空隙。雷狮举着伞,跟安迷修并肩往前走,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对了,上次跟你说的竞赛资料,我已经跟高三(2)班的班长借到了,明天带给你……还有,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三明治,我早上早点去买,帮你带一份,不要香菜对吧?”
安迷修点点头,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了看雷狮,又看了看头顶的伞——黑色的伞面,边缘有点磨损,是雷狮用了很久的那把。以前他总觉得这把伞丑,现在却觉得,这把伞下的空间,是全世界最暖和的地方。
走廊尽头,雷伊站在楼梯口,看着两个人并肩走远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给雷狮发了条消息:“伞不用还了,算我送你的。下次再敢耽误安迷修学习,看我怎么收拾你。”
手机那头,雷狮看到消息,咧嘴笑了笑,回复:“知道了姐!保证不耽误!”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转头对安迷修说:“安迷修,明天早上我在你家楼下等你,记得早点起啊!”
安迷修笑着点头,阳光洒在他脸上,眼睛亮闪闪的。他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学习会很累,竞赛会很难,但只要身边有雷狮,有这把伞,有这些细碎的、温暖的小事,他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