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晨光，空气里弥漫着退烧贴的薄荷凉意、淡淡的汗味，以及一丝未散的雨汽。
窗外的雨早已停歇，但灰白的晨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室外，房间里依旧昏暗如夜。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沉滞，只有床头加湿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以及……床上那人沉重、带着明显鼻塞声的呼吸。
王赫野陷在深灰色的羽绒被里，像一头被伤病击倒的雄狮。185cm的高大身躯蜷缩着，失去了平日的挺拔与掌控感。平日里棱角分明、带着点不羁痞气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颧骨处尤其明显。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张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额头上贴着一块退烧贴，边缘因为汗湿而微微卷起。
床边，黄子弘凡正小心翼翼地拧着一条温热的毛巾。183cm的身高蹲在厚厚的地毯上，显得有些局促。他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家居裤，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浓重担忧地看着王赫野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
“唔……” 王赫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掀开被子。
“别动！” 黄子弘凡立刻按住被角，声音放得又轻又急，带着点哄劝的意味，“……野哥，盖好，你还在发烧呢。” 他唤出这个昨晚才被赋予新意义的称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
王赫野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他看到黄子弘凡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的影子。昨晚路灯下那个勇敢捧住他脸颊、宣告喜欢的小太阳，此刻像只守护巢穴的、疲惫又紧张的小兽。
“……黄子？”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枯木，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是我！” 黄子弘凡连忙应道，凑近了些，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汗湿的鬓角。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擦拭一件稀世珍宝。“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渴不渴？”
王赫野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重锤在敲击太阳穴，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喉咙更是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像刀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身体剧烈地蜷缩起来，带动着被子都在颤抖！
“别说话别说话！” 黄子弘凡立刻放下毛巾，手忙脚乱地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插着一根吸管。他一手绕过王赫野的后颈，小心地托起他沉重的头颅，让他微微抬起头，另一只手将吸管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慢点喝，温水。”
王赫野就着他的手，费力地吸着水。温热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微弱的舒缓。他半眯着眼，视线落在黄子弘凡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的脸上此刻只有全神贯注的紧张和心疼，嘴唇紧抿着，鼻尖甚至渗出细小的汗珠。托着他后颈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力量。
“……几点了？” 王赫野喝完水，声音依旧嘶哑破碎。
“快中午了。” 黄子弘凡放下水杯，又拿起电子体温枪，对着王赫野的额头“滴”了一下。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38度8……还是没退下去……” 他放下体温枪，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毛巾的边缘。
王赫野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眼底深重的担忧，想抬手抚平，却发现手臂沉得像灌了铅。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为高烧和虚弱显得格外勉强：“……没事……小感冒……睡一觉就好……” 他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什么小感冒！” 黄子弘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后怕的哽咽，眼圈瞬间红了，“都烧成这样了！都怪我……昨晚非要……非要……” 他想起雨夜里自己不管不顾的告白，想起王赫野在冷雨里站了那么久才离开，声音哽住，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都怪我……”
“瞎说什么……” 王赫野费力地抬起手，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颤抖着触碰到黄子弘凡微凉的手背，轻轻勾了一下，力道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穿少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眼皮又开始沉重地往下耷拉，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黄子弘凡反手握住他滚烫的手指，那温度烫得他心尖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和翻涌的自责，重新拿起毛巾，继续帮他擦拭颈侧和手臂，动作更加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专注：“……别说话了，再睡会儿。药效上来就好了。”
王赫野闭着眼，感受着那微凉柔软的毛巾在皮肤上游走，带来一丝丝舒适的凉意。黄子弘凡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皮肤，带着小心翼翼的触碰和无法言说的心疼。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小太阳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床边守了一夜？
“你……冷不冷？” 他含糊地问，声音几乎被呼吸声淹没。
“我不冷！” 黄子弘凡立刻摇头，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把被子给他掖得更紧，严严实实裹住他，“你好好睡，别管我。”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加湿器的嗡鸣和王赫野粗重灼热的呼吸声。黄子弘凡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手里还攥着那块毛巾。他侧过头，看着王赫野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泛着病态红晕的脸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又酸又疼。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在雨夜里强势宣告“跟我回家”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地躺在这里，因为一场高烧而卸下了所有盔甲，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抚平王赫野眉心的褶皱。指尖下的皮肤滚烫，带着病中的热度。他想起昨晚雨夜里，王赫野紧紧抱着他时，那滚烫的胸膛和灼热的呼吸，以及那句低沉而郑重的“我也一样”。原来……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也会生病，也会需要照顾，也会在病中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依赖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黄子弘凡每隔一会儿就给他量一次体温，用温水擦拭额头和手心物理降温，又喂他喝了一次水。王赫野睡得很沉，只是偶尔会发出难受的呓语，或者无意识地抓住黄子弘凡的手腕，力道很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肤。
黄子弘凡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手腕被攥得生疼，但他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下来。他换了个姿势，索性将下巴搁在床沿，近距离地看着王赫野的睡颜。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干裂的嘴唇……他看得入了神，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王赫野迷迷糊糊地醒来。头痛减轻了些，但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处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以及……一丝微凉的湿意。
他微微侧头。
昏黄的光线下，黄子弘凡趴在床沿睡着了。侧脸压着手臂，柔软的棕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长睫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脸颊因为趴着的姿势微微嘟起，嘴角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弧度。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搭在床边，指间还松松地捏着一块半干的毛巾。而他的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未干的湿痕。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床边，像一只守护着巢穴的、疲惫又忠诚的小兽，甚至……在睡梦中还在为他担心。
王赫野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狠狠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又滚烫的暖流，瞬间淹没了病痛带来的虚弱。他动了动被攥着的手指，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的意味，在黄子弘凡的手心轻轻挠了挠。
黄子弘凡睫毛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王赫野醒了，他瞬间清醒，眼睛一亮，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野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关切。
王赫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因为担忧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因为他的醒来而重新点亮了光芒，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映着他此刻的模样。
他反手，将黄子弘凡探过来的手握住，拉到自己唇边。干燥滚烫的唇瓣，极其轻柔地、带着无比珍视的力道，吻了吻他的指尖，然后，停留在他的掌心。
黄子弘凡浑身一僵，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和那虔诚的吻让他心跳骤停！脸颊瞬间爆红！
王赫野看着他呆住的模样，嘴角艰难地向上扯了一下，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比清晰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小太阳……” 他顿了顿，深褐色的眼眸里映着黄子弘凡的身影，像盛满了整个雨夜的星光和此刻的晨曦，“……你的光……把我……烤暖和了。” 他微微合眼，将脸轻轻埋进黄子弘凡温热的掌心，感受着那微凉皮肤下传来的、令人心安的生命力，低声呢喃，“……谢谢……守着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