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的牛奶

宋祖儿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盖过了教室外走廊渐渐远去的喧闹声。她不敢看王俊凯那双过分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从书包侧兜里掏出那个用作业纸仔细包好的小方块——里面是她从存钱罐里倒出的、沉甸甸的赔偿费。

“王…王俊凯同学，”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像绷紧的琴弦，“这个…给你，昨天…昨天我不小心弄坏了你的资料，真的很对不起，这些钱…是我赔给你的打印费！”

她几乎是闭着眼把那个小纸包塞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王俊凯垂眸，视线落在那个皱巴巴、边缘被宋祖儿紧张汗水微微浸湿的纸包上，又抬眼看她涨红的脸颊和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脑袋。他眉峰蹙起的痕迹似乎加深了一瞬，但眼神里的冷淡并未融化。

他并没有伸手去接。

“不用。”他的声音清冽，像初冬落在冰面上的雪粒，简短而干脆。

宋祖儿惊愕地抬起头，撞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啊？可是……”

“资料我已经重新打印了。”王俊凯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也没再看那纸包一眼，单手拎起自己的书包甩在肩上，绕过僵在原地的宋祖儿，迈开长腿，径直走出了教室。背影挺拔，步伐利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赔偿风波”从未发生过。

宋祖儿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被拒绝的纸包，指尖冰凉。一种混杂着尴尬、茫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把纸包重新塞回书包，也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教室。

刚走出教室门没几步，一个身影就蹦跳着迎了上来，是林小鹿。

“嘿！祖儿！”林小鹿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怎么样怎么样？刚才看你和冰山主席单独在教室，发生什么啦？他是不是又给你脸色看了？”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关切和好奇。

宋祖儿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他说不用赔，已经重新打印了。”

“哇哦？”林小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没趁机刁难你？也没收钱？这不像他的风格啊！不过也好，省钱了！”她拍了拍宋祖儿的肩膀，试图驱散好友脸上的阴霾，“别想了，这种冰块的心思猜不透的。走走走，我帮你搬行李回宿舍！新生活开始啦！”

林小鹿的热情和活力像一股暖流，宋祖儿点点头：“嗯，谢谢你。”

两人一起回到教室拿了宋祖儿的行李箱和书包，说说笑笑地朝女生宿舍楼走去。

林小鹿是属于活泼热情好动的女生，一路叽叽喳喳，讲着宿舍里的趣事。

回到宿舍，安顿好行李，宋祖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的林小鹿的校服郑重地还给她。

“小鹿，”宋祖儿由衷地说，“要不是你的校服，我昨天就惨了。”

林小鹿接过校服，不在意地挥挥手：“哎呀，跟我客气什么！小事一桩！以后缺啥少啥，尽管跟我说！”

宿舍的灯熄灭了，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宋祖儿躺在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王俊凯拒绝赔偿时那冷淡的眼神。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定好了第二天早上5：40的闹钟——她要履行对林小鹿的承诺，帮她带早饭。

天还蒙蒙亮，闹钟准时响起。宋祖儿迅速按掉，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宿舍里一片静谧，只有林小鹿均匀的呼吸声。她换好衣服，拿起饭卡，像只敏捷的小猫溜出了宿舍楼。

清晨的空气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和草木的清新。食堂里已经有了零星早起的学生。宋祖儿熟门熟路地排队，买好了两份早餐——林小鹿点名要的豆浆和肉包。打包好，她快步往宿舍楼走去。

吃完晚饭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当她回到高二（三）班教室门口时，离早读开始还有将近十分钟。教室里人还不多，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宋祖儿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投向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

王俊凯已经到了。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柔和地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平整，袖口也服帖地挽在手肘处，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整个人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毫无温度的玉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声响都与他无关，那份疏离和沉静，让教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宋祖儿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她迅速收回目光，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给林小鹿带的早餐放进桌肚。她拿出英语书，假装认真地翻阅，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清冷的身影。

很快，早读的预备铃响起，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读书声也开始此起彼伏。

朗朗的读书声中，宋祖儿注意到，王俊凯几乎没有翻开英语书。他只是随手把书放在桌角，然后，在读书声渐入高潮的时候，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他竟然……在英语早读上开始睡觉了？

宋祖儿有些愕然。

她偷偷地、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少年趴在桌上的姿态带着一种奇特的放松感，却又因为那挺直的脊背线条而并不显得颓废。阳光一点点偏移，照亮了他后颈处一小片细腻的皮肤，和几缕柔软的黑发。他睡得很沉，仿佛周围鼎沸的读书声只是遥远的背景音。

宋祖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但思绪却像不受控制的小船。他昨晚是没睡好吗？学生会工作那么忙？还是……纯粹觉得英语早读太无聊？她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

他睡着的侧脸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像静谧的蝶翼，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柔和。这个发现让宋祖儿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但随即又被一种“弄坏别人东西还偷看人家睡觉”的羞耻感淹没，她赶紧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热。

王俊凯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绵长。英语早读结束，第一节语文课开始，老师讲课的声音抑扬顿挫，他似乎毫无所觉。课间短暂的喧闹也没能惊醒他。直到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他才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缓缓地、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困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站起身，迈开长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大概是去洗手间或者学生会办公室了。

宋祖儿看着他空下来的座位，心里某个念头悄悄冒了出来。

“课间操时间到！”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口令声。不过学校刚刚开学，课间操的具体安排还没完全定下来，这段时间暂时成了自由活动。

“祖儿，满满，走！去小卖部买水喝！渴死了！”林小鹿招呼着。

“来了来了。”许满立刻响应。

宋祖儿应了一声，跟着林小鹿和许满一起走出教室，但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宋祖儿买了一瓶自己常喝的旺仔牛奶，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冷藏柜里一排排的盒装牛奶上。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草莓味和原味之间徘徊，最终，她拿起了一盒原味纯牛奶。

没有花哨的包装和口味，就像他给人的感觉，纯粹而冷冽。

付完钱，三个女生一边喝着水一边往教室走。快到教室门口时，宋祖儿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看到王俊凯的位置依旧空着，他还没回来。

“小鹿，许满，你们先进去，我…我系下鞋带！”宋祖儿找了个借口，蹲下身。

林小鹿和许满不疑有他，说说笑笑地走进了教室。

宋祖儿迅速站起身，飞快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走廊暂时没人注意这边，也确认王俊凯还没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进教室，径直走到王俊凯的座位旁。

他的桌面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书本摆放得一丝不苟。宋祖儿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她迅速把那盒还带着小卖部冷气的原味牛奶，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他桌面的左上角，那个最不显眼的。

做完这一切，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回自己的座位，脸颊红扑扑的，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重大而秘密的任务。她刚坐下，假装翻书，就听到教室后门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王俊凯回来了。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教室，正好落在那盒静静躺在他桌面中央的牛奶上，白色的包装盒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王俊凯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那盒凭空出现的牛奶上，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