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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秋天,天总是那种爱答不理的灰蓝色。
香山的红叶正闹得欢,可这份热闹跟“云缦”——这间藏在城中心的私人会所——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儿太静了,静得像是被世界遗忘了。
沈诺就坐在窗边。
月白色的旗袍妥帖地勾勒出她的身形,羊绒料子软软地贴着皮肤,上面用同色丝线绣了兰草,得凑很近才能看清。
她指尖搭在骨瓷杯上,目光却飘在外头那池枯山水上,看得那么专注,倒像是在品鉴什么传世名作。
周围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带着掂量和好奇。
“沈家这位,真是越来越有样子了。”
“听说在欧洲谈成了好几个大项目,沈老爷子乐得不行。”
“模样、性子都没得挑,真是难得。”
那些细碎的话飘进耳朵,她又像是没听见。
只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温良恭俭,滴水不漏。
只有在她垂眼的刹那,长睫毛遮住的眼底,会飞快地掠过一丝冷。
很淡,但和这身温软打扮格格不入。
手机在掌心轻轻一震。
屏幕亮起,加密信息:「他到了。」
她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锁屏,将杯中微凉的茶汤一饮而尽。动作行云流水,挑不出半点毛病。
就在这时,入口处有了一丝骚动。
不是喧哗,是空气突然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攥紧了。
沈诺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搭在膝头的左手,指尖轻轻蜷了起来。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来,优质皮鞋敲在深色地板上,一声声,沉甸甸的。
伴着主管压低嗓音、带着敬畏的“严先生,这边请”,整个空间都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汇向一处。
严浩翔。
港圈最年轻的掌权者,严家说一不二的那位。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剪裁利落,肩线平直。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敞着两颗扣子,在这般正式的场合里,硬是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危险。脸是顶好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唇线薄得像刀锋。
可没人敢只盯着他的脸看。
那股子冷冽强悍的气场,是久居上位、生杀予夺浸出来的。眼神扫过,像冰棱子擦过皮肤,又审视,又漠然。
他对这些目光早已习惯,径直朝里间去。却在经过沈诺这桌时,脚步猛地停了。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凝住了。
沈诺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像是有实体在描摹她的轮廓。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
没有惊愕,没有波澜。
他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夜海,暗流汹涌;她目光却静得像口古井,面上无波,底下却藏着暗礁。
严浩翔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不是笑,是冰冷的玩味。他朝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
那股清冽的雪松木香,裹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将她裹挟。
严浩翔“沈诺。”
他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像大提琴,却淬着冰。
严浩翔“五年不见。”
他微微俯身,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和她眼中清晰的自己。
他伸手,微凉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
严浩翔“学会装乖了?”
这动作轻佻,可由他做来,只剩令人心悸的压迫。
四周死寂。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京圈明珠与港圈阎王,五年前那桩旧事,早就是上流社会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诺没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她就那么仰着脸,任由他捏着下巴,温婉的面具依旧完美。
只是那双平静的眸子,正一点、一点地,漫上刀锋般的光。
她看着他,红唇轻启,字句清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沈诺“严总,好久不见。”
她顿了顿,眼底锋芒乍现,像藏在丝绸下的匕首,骤然出鞘。
沈诺“游戏。”
她轻轻挣开他的钳制,动作优雅地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领,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字字砸在地上。
沈诺“才刚开始。”
严浩翔眸色骤然转深,里面像是跳动着黑色的火焰,是毁灭,也是极致的兴趣。
他低低笑了一声,直起身,理了理袖口。
严浩翔“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里间。
压迫感随着他的离开淡了些,可空气里那点无形的硝烟味,却更浓了。
沈诺重新看向窗外。
庭院里的枯山水,白沙如海,岩石如山。
静是静,底下藏的却是汹涌的暗流。
她端起侍者新奉的热茶,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神。
爱是焚城的火。
我们是持炬的人。
要么臣服,要么毁灭?
不。
她在心里轻轻回道。
我选第三条路——要你严浩翔,终有一日,为我俯首。
茶杯边缘,留下一抹极淡的唇印,像战书上,盖下的血色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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