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篝火在风里噼啪作响,将代善的影子投在毡帐壁上,忽明忽暗。
努尔哈赤坐在主位,指间转着枚白玉扳指。他盯着我怀里露出来的半块玉佩,眼神沉得像长白山的潭水。
努尔哈赤叶赫那拉的火焰佩,竟有两块?
我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火焰的纹路在火光里活过来似的。代善在旁低声解释:东哥留在松林里吸引追兵,密道出口的马蹄声是他故意让人弄出的动静,此刻布扬古的人该正围着“东哥的尸体”欢呼。
芜暖我娘是叶赫宗室,因反对布扬古用东哥联姻,才带着我出逃。
信纸递过去时,我看见努尔哈赤的指节猛地收紧。那上面有我娘的血书,记着布扬古如何篡改叶赫首领的遗命,如何早在十年前就计划用东哥的婚事挑起女真各部内斗。
努尔哈赤(忽然笑了)好个布扬古,拿本汗的儿子当棋子,还想借叶赫圣女的血祭旗?
帐帘被猛地掀开,皇太极带着寒气闯进来,甲胄上沾着未化的雪:
皇太极父汗,叶赫那边传来消息,布扬古宣称东哥已被刺客所杀,明日卯时就要祭旗!
代善猛地起身:
代善我就说他怎会如此急切。
我攥着玉佩的手沁出冷汗。东哥算准了布扬古要借祭旗凝聚人心,可她留在松林里,当真能全身而退?
努尔哈赤(看向我)你想救她?
芜暖(抬头)她是为了我。
他忽然将扳指拍在案上:
努尔哈赤代善,带三百铁骑随芜暖姑娘去松林。记住,只许‘救’出东哥,不许伤布扬古的人。
代善(代善愣住)父汗?
努尔哈赤(眼尾扫过火焰佩)叶赫的家事,该让叶赫真正的格格来断。
马蹄踏碎晨雾时,我才懂努尔哈赤的意思。他要让布扬古亲眼看见,自己精心算计的棋子,是如何变成砸向他的石头。
松林里的血腥味还没散。东哥靠在第七棵老松下,左臂的伤口缠着我的灰鼠皮斗篷,脸色白得像纸。看见我们的骑兵,她竟还笑了笑,眼角的朱砂痣在晨光里亮得惊人。
东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我翻身下马时,布扬古的人马果然追来了。他举着弯刀指向我们,嗓子因激动而嘶哑:
跑龙套抓住她们!这两个都是叶赫的叛徒!
东哥忽然站直身子,扯开斗篷露出伤口。鲜血在雪地上蜿蜒,像条红蛇钻进松针里。
东哥(声音陡然拔高)布扬古!你敢让叶赫的人看看这伤疤吗?
追兵的马蹄声竟顿住了。我才发现代善带的骑兵里,混着不少叶赫的旧部——都是我娘当年救下的宗室子弟。
东哥我出生时,萨满说我能兴天下,也能亡天下。你怕我真应了这话,才一次次把我许给各部,又在婚期前杀了我的未婚夫,好让女真各部互相猜忌!
她忽然指向我,声音掷地有声:
东哥这位是叶赫那拉·芜暖,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我娘当年拼死保下她,就是要让她今日揭穿你——
布扬古的脸瞬间涨成紫黑色:
跑龙套胡说!你这妖女!
他挥刀冲过来的瞬间,我抽出代善给的短剑。晨光里,火焰佩在胸前发烫,竟与东哥伤口的血光融成一片。布扬古的刀停在半空,不是因为我的剑,是他身后的叶赫旧部纷纷举起了长矛。
东哥(轻声)看见了吗?叶赫的人,从来不是你的棋子。
布扬古被捆走时,我扶着东哥往回走。她的体温越来越低,却非要去看一眼长白山的日出。
朝阳从雪峰后爬上来时,她忽然指着天边的霞光笑:
东哥你看,像不像奶娘画的火焰?
我点头,眼泪却掉下来。她的指尖落在我脸上的印记上,慢慢凉透了。
后来代善告诉我,东哥的伤口本不致命,只是她在松林里故意拖延太久,又用匕首划破了旧伤——那是布扬古早年为控制她,在她肩胛骨留下的烙印。
芜暖她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布扬古是如何对待叶赫的女儿。
代善(代善递给我一个木盒,里面是东哥的那半块玉佩)她说,这该留给你。
我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贴身戴好。那年的长白山雪化后,叶赫的新首领派人送来聘书,说要尊我为叶赫的圣女。
我在回信里画了团火焰,旁边写着:叶赫的女儿,不必靠谁来兴天下。
代善站在帐外看我封信用印,忽然笑了:
代善听说布扬古在牢里总喊,说萨满的预言错了。
我望着远处正在操练的女兵,她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光。
芜暖(回头看他)预言没说错。能亡天下的从来不是女人,是把女人当筹码的野心。
风掀起我的斗篷,胸前的火焰佩在风里轻轻响,像东哥最后那声轻得像叹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