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的马鞭重重砸在虎皮椅的扶手上,震得那鎏金香炉里的檀香灰簌簌掉落,细如粉尘,无声地飘落在地面。代善的目光落在父亲腰间的新玄铁令牌上,那是前些日子大胜叶赫部所得的战利品,此刻泛着冰冷幽光,比殿外皑皑积雪更为刺目。
代善阿玛,儿臣实在……
努尔哈赤够了!
努尔哈赤猛然抓起案头的婚书,羊皮纸在他粗糙的指间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下一瞬便会撕裂。
努尔哈赤沐家世代掌管辽东马市,当年为了这桩婚事,你额娘亲自带着十二抬聘礼跨过山海关。如今诸英已经娶了凤家女打通江南商路,你倒好,拿战事当借口一拖再拖!
代善喉咙一阵发紧,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样做对不住芜暖,可眼下却别无选择。
努尔哈赤明日巳时,花轿进门。
努尔哈赤的声音低沉而决绝,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努尔哈赤若再推三阻四,休怪我动用军法。
风雪卷着碎玉扑打宫门,呼啸声扯碎夜的寂静。代善失魂落魄地迈出殿门,月光洒下清冷光辉,却被一抹素白的身影割裂开来。沐茹芯广袖翻飞,在雪地里转出一道清冷的弧线。他攥紧腰间的佩刀,故意将靴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一声脆响,却被她的一声轻唤定在原地。
沐茹芯二贝勒
代善背对着她,下颌绷得近乎扭曲。
代善夜深风冽,姑娘早些回房。
话音未落,肩头忽觉一沉,带着梅香的狐裘已披在他的身上。
沐茹芯二贝勒可知
沐茹芯绕到他面前,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宫墙上,恍若一幅残破的水墨画卷。她指尖轻轻抚过狐裘边缘精致的云纹刺绣,声音平静却藏不住暗流。
沐茹芯这袭狐裘是我亲手猎的雪原白狐所制。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语气似有千斤重。
沐茹芯就像这桩婚事,外人只道是门当户对,却不知……
尾音消散在风里,她忽然笑了,梨涡浅浅,却盛满化不开的寒霜。
沐茹芯明日花轿抬进的,究竟是我,还是你未亡的旧梦?
代善瞳孔骤缩,心中胡乱猜测:莫不是她已知晓自己与小暖的那段春梦,才说出这番话语?
代善沐姑娘,我也不想伤害你。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托这门亲事,希望你能明白。
沐茹芯如今这门亲事已成定局,恐怕由不得我们。我知你的心中只有叶赫那女子,婚后我们可只做名义上的夫妻,此事你知我知,无第三人晓得。
代善多谢沐姑娘谅解!
此时,我刚好出门看到代善和沐茹芯,心中酸涩翻涌,难以抑制。
代善小暖~
我被代善叫住。
代善小暖,你别误会!我和沐姑娘成亲,只为应付父汗。
芜暖我知道,我相信你!
凤清清远远望见我和代善在此私会,眉梢微挑,随即转身离去。
这时皇太极走了过来,看到凤清清也忙上前打招呼。
皇太极大嫂
凤清清见过八贝勒!
皇太极看你走得如此着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凤清清故意打借口将皇太极支开。
凤清清没有。对了,八贝勒,诸英找你。
皇太极哦?大哥找我什么事?
凤清清等你去了便知道了。
凤清清转身时,绣着金线云纹的裙裾在雪地上扫出半弯弧痕。皇太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瞥见宫墙阴影里闪过一抹红——芜暖攥着代善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代善腰间的玄铁令牌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映得沐茹芯素衣上的狐裘毛领愈发惨白。
代善八弟!
代善的声音在风雪里显得格外突兀。皇太极转头时,正看见二哥喉结艰难滚动。
皇太极替我送沐姑娘回府。
沐茹芯忽然轻笑出声,拾起地上被风吹落的玉簪别回发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几匹快马冲破风雪,为首之人腰间赫然悬着叶赫部的图腾腰牌。皇太极瞳孔骤缩,那是三日前叶赫老女突围时佩戴的信物,此刻却在凤家商队的护卫手中。
沐茹芯不必劳烦八贝勒,我自己认得路。
她广袖掠过代善肩头的狐裘,转身时抛下的话裹着寒意。
沐茹芯明日花轿落定,二贝勒可要记得——
跑龙套八贝勒!
护卫翻身下马,锦袍上还沾着血渍。
跑龙套凤家商号遇袭,江南商路...
跑龙套(他压低声音)是建州的旗号。
皇太极下意识看向凤清清消失的方向。寒风卷起雪粒扑在脸上,远处努尔哈赤的汗王宫灯火通明,鎏金飞檐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像极了父亲腰间那枚滴血的玄铁令牌。
她广袖掠过代善肩头的狐裘,转身时抛下的话裹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