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鱼休高中门口挤满了人。
期中考结束一周多，家长会如期举行，学生们得以提前放学。校门外的奶茶店排起长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晃过去，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讨论着今晚开黑的战术。马路对面，几个女生蹲在便利店门口分食关东煮，热气混着说笑声飘过来。来之不易的短暂自由，像偷来的糖果，得抓紧时间舔完最后一点甜。
于小璐逆着人流穿过斑马线，匆匆拐进商业街背面的窄巷。巷尾的咖啡馆亮着昏黄的灯，玻璃窗上贴着“学生第二杯半价”的褪色海报。她推开门的瞬间，风铃晃出一串清脆的响——薛维弦已经坐在最里的位置，正用吸管戳着杯里化了一半的冰块。他今天没穿研究院的白大褂，而是套了件松垮的深灰色针织衫，领口歪歪斜斜地敞着，露出半截锁骨。
于小璐推门进来时，他头也不抬，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哟，大小姐，迟到十分钟啊。”
“我今天干值日…你倒是悠闲。”
薛维弦这才抬头，嘴角挂着懒散的笑。他生了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
“你爸妈的权限卡在我手里，但先说好。”他突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要是被抓了——”
“——我就说是我偷拿的。”于小璐想抢过卡片，却被薛维弦轻松躲开了。
“哎呀，小朋友这么凶可不好。"薛维弦夸张地捂住心口，"亏我还特意换了班来给你开家长会。”他的呼吸扫过于小璐的耳尖，又迅速退开，顺手把磁卡塞进她校服口袋：“听着，今晚在B2值班的是老周，他五点半左右会去厕所抽烟——你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
这时，一阵闹铃声从薛维弦口袋中传来——这是他为了准时进入鱼休高中开家长会定的闹钟。薛维弦站起身，顺手揉了揉于小璐的头发，在她发火前迅速缩回手。
“祝你好运，小侦探。”
于小璐盯着他晃悠着离开的背影，把门禁卡紧紧攥在手心。深秋微寒的气息令本就神经紧绷的她打了个寒战，脑中又浮现出不久前那个同样泛着冷意的夜晚。
夜风微凉，天台上只剩几盏应急灯亮着。程凭靠在栏杆边，校服外套被风吹得微微鼓起，镜片后的蓝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突然叫我来，有事？”于小璐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语气冷淡。
“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姜喆和袁睿。”他开门见山，语气温和又平静，像是在讨论题目。看来，那股异样的视线便来源于他了。
于小璐抱臂：“哦？跟踪狂？”
程凭笑了笑，没在意她的嘲讽：“姜喆的异常，你应该也注意到了。”
于小璐微微愣住，没有回话。
程凭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蓝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鱼休高等前沿研究院的‘特殊观测组’吗？”
鱼休高等前沿研究院？于小璐不敢相信自己会从同学的口中听到这个地方。
程凭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本来不该给你看的，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 证件上印着研究院的LOGO，职务栏写着"异常生物观测组研究员”。
“伪造证件挺容易的。”
程凭收回卡片，语气依旧平和：“你可以去查证。不过，以你的权限，应该查不到这个部门。”
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他抬手拨开，继续道：“姜喆是实验体，编号E-745。她的基因被编辑过，能力不稳定，最近已经开始失控。”
于小璐冷笑：“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什么实验体能混进高中？”
程凭看向她，眼神认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有人协助她，给了她伪造的身份。”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于小璐，我不是来和你争论的。我只是……不想无关的人被卷进危险。”
这句话里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感，但很快被他收敛。
“危险？”于小璐嗤笑，“比如？”
“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危险的预兆。这些异常，你真的没怀疑过？”
于小璐回以沉默。
程凭叹了口气：“我不需要你立刻相信我。但至少离她远一点。你比我想象的……更在意她。”
于小璐懒得再废话，转身就走。
“小璐。”程凭在身后唤她，“如果哪天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我。”
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省省吧。还有，不许这么叫我。”
天台的冷风仿佛还在耳边呼啸，于小璐猛地回神。她看看墙上的钟表——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应该尽快采取行动。
于小璐来到了公交站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兜里的权限卡。薛维弦给她的那张卡边缘有些磨损，像是经常被使用。公交车缓缓驶来，她混在下班的人群中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霓虹在暮色中晕开一片模糊的色彩。
研究院位于城郊的科技园区，公交车只到园区外围。下车后，她还得步行一段路，冷风灌进校服领口，她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
研究院的主楼并不起眼，灰白色的建筑低调地矗立在园区深处，没有夸张的标识，只在门口立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鱼休高等前沿研究院”几个字。玻璃门后，前台的灯光亮着，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于小璐没急着上前，而是先绕到侧面的员工通道。这里偶尔有加班的研究员进出，刷卡机旁贴着通知：“因年度学术会议，11月15-30日主要课题组赴上海出差，值班安排见内网。” 父母连出差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啊，怪不得要薛维弦来开家长会。于小璐轻轻叹气。很好，她习惯了，父母就算翘辫子了自己也不会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气，掏出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滴——”绿灯亮起，自动门缓缓打开。于小璐成功进入了研究院。走廊空荡，只有清洁机器人在匀速移动。于小璐保持步速，像所有赶时间的研究员一样目不斜视。电梯需要指纹验证，但旁边的安全楼梯只是普通门禁。她刷卡进入，楼梯间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逐一亮起。很快，她便来到了B2走廊。
B2走廊比楼上更安静，走廊铺着消音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于小璐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两侧是厚重的金属门，每扇都贴着标签：“样本存储-7”、“数据归档-3”…… 她找到资料室，刷卡，推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资料室比想象中普通，像间小型图书馆，只是书架换成了银灰色的金属柜。薛维弦说得没错，老周确实去抽烟了，里面空无一人，于小璐得以搜查一番。每排柜子侧面贴着分类标签，她快速扫视，寻找任何可能与"异常生物观测组"有关的线索。
——没有。
没有程凭提到的部门，没有"基因编辑实验体"的记录，甚至没有“E-745”这个编号。她皱眉，指尖划过文件夹侧边的标签，突然停在一份标着“实验体异常现象-未归类”的报告上。
于小璐正想翻阅那份报告，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她猛地缩回手，闪身躲进两排档案柜之间的阴影里。声音最终停在了资料室门口。
“周教授，您怎么不在监控室？”一个年轻研究员的声音带着疑惑。
“嗐，整天盯着那些屏幕，眼睛都要瞎了。“老周的声音洪亮中带着几分顽皮，“我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检查下资料室的门禁系统。”
“可现在是您的执勤时间...”
“知道知道，”老周满不在乎地打断，“我坐久了腰疼，走动走动不也是在执勤？再说了——”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最近院里那些位人物不是都出差了嘛，放松点。”
门禁“滴”地一声解锁，老周哼着小调走了进来。他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头发乱蓬蓬的，手里还攥着一支钢笔。
“我看您是又想偷偷抽烟，但是打火机落在这里了吧？”年轻研究员跟在他身后无奈道。
“好吧！你说对了。但我那可是限量版的Zippo，不能丢了。要我说啊，”老周一边找一边念叨，“这破研究院就该在楼顶弄个吸烟区，整天躲躲藏藏的，像什么话......”
年轻研究员哭笑不得：“您这话可别让主任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开始搞研究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呢！”老周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闪过一道亮光，“走，请你喝咖啡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于小璐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实验体异常现象-未归类”的报告，可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张便签贴在首页：“数据已迁移至中央数据库，请联系三级以上研究员。”
这是什么意思？于小璐僵在原地，失望透顶。唯一确定的是，她这辈子也看不到这份资料了。她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程凭所言是对是错的东西。
于小璐强装镇定地走出资料室，直到进入安全楼梯才敢喘气。
下了楼，她快步穿过研究院大厅，眼看大门近在咫尺——
“站住。”
一个穿制服的保安从值班室走出来，拦在她面前。他身材高大，眼神锐利，显然不是那种随便糊弄的普通门卫。
“外人不能随便进入研究院，你的访客证呢？”他自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于小璐，然后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于小璐没说话，只是平静地掏出权限卡。
保安接过卡，皱眉看了看：“这不是访客证，这是内部权限卡。”
“嗯。”她点头，语气冷淡，“我是来给人送东西的。”
“送什么？”
“实验样本。”她面不改色。
保安狐疑地打量她——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手里空空如也。
“样本呢？”
“已经送过去了。”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保安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于小璐的眼神毫无波动，就像一潭深水。
“哪个研究员让你送的？”
“姓陈的。”她随口编了个人，“戴眼镜，个子不高。”
研究院姓陈还戴眼镜的研究员至少有五个。保安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卡还给她：“下次记得办访客手续。”
“好。”
她接过卡，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冷风迎面吹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回到家中，于小璐立马给薛维弦打了电话，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了他。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薛维弦懒洋洋的声音：“怎么样，小侦探？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她简短地回答，“什么都没找到。”
“哦？”薛维弦的声音突然正经了几分，“你确定查的是B2资料室？”
“确定。”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薛维弦若有所思的声音，“有意思……”
“程凭说的那个部门，”于小璐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真的存在吗？”
薛维弦轻笑了一声：“据我所知，没有。”
“所以程凭在撒谎？”
“不一定。我是说，我们查不到，不代表没有。”薛维弦的声音忽然压低，“还有一种可能——他说的部门确实存在，但级别太高，连B2都没有这个部门的资料。研究院可是有十几个保密项目呢。”
于小璐握紧手机：“那要怎么确认？”
“难。”薛维弦叹了口气，“除非你能接触到三级以上权限，或者……”他忽然停住。
“或者什么？”
“或者直接去套那位程同学的话。”薛维弦的语气恢复了轻佻，“不过嘛，我猜他不会乖乖配合的。”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后，于小璐开口：“你觉得……姜喆的事我有必要弄清楚么？”
“随你。”薛维弦打了个哈欠，“不过小心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挂断电话后，于小璐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窗外，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想起程凭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想起姜喆茫然的表情，想起资料室里那个空荡荡的文件夹。
——真相，到底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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