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后加冠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燃到最旺处，一缕缕青烟在烛火中盘旋。

像极了此刻殿内盘根错节的人心。

檐角铁马被风雪撞得叮咚作响，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钟鸣，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靴声，踏碎了积雪，也敲碎了殿内诡异的寂静。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风天逸一身玄色婚服，缓步而入。

那礼服上用银线绣满流云纹，走动时衣袂翻飞如暗夜里的蝶，

每一道褶皱都像是月光吻过，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乌发用紫金冠束起，碎发垂在光洁的额前，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深邃。

眼尾微微上翘，瞳仁是极亮的冰蓝色，像盛着北境最深的寒潭。

此刻正平静地掠过众人，却没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太久。

他的容貌实在太过夺目，鼻梁高挺如玉雕，唇线清晰似刀裁，连下颌线的弧度都像是被上天精心打磨过。

可偏偏那张脸此刻没什么表情，唇角不扬，眉峰不蹙，只有耳尖一点红，不知是冻的，还是藏着未露的情绪。

风刃的目光像淬了冰的箭，直直钉在风天逸身上。

他玄色王袍的袖口在烛火下泛冷光，指节因攥紧而泛白

方才雪凛密报羽林卫已尽数掌控，可风天逸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倒像是早已布好了局。

雪凛站在另一侧，紫锦袍上的金线被烛火照得发亮。

他初见风天逸时，眉峰下意识地蹙起，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可转瞬就换上了满面恭迎的笑，拱手时动作却有些僵硬，袖摆下的手正暗暗捏着一枚青铜令牌。

那是调动暗卫的信物，只要他拇指按上背面的虎纹，埋伏在殿外的死士便会即刻动手。

雪飞霜望着风天逸的身影，凤冠上的东珠悬在眼前，晃得她眼尾发酸。

大红婚服裹着她纤细的肩背，金线绣的凤凰仿佛要从衣料里飞出来，落在他肩头。

她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从他束发的紫金冠，到他玄色礼服的下摆，每一寸都看得仔细，眼底的深情几乎要漫出来。

像春日融雪汇成的溪流，清澈又执拗。

风天逸身后跟着三位近臣三人皆是神采奕奕，他们像三尊护法，衬得风天逸愈发像尊俯瞰众生的神。

走到风刃面前，风天逸停下脚步。

两人目光相撞，像两柄出鞘的剑，锋锐里藏着千言万语。

风天逸缓缓躬身，玄色衣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雪尘。

他的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腰弯到恰到好处的角度，声音平稳无波。

风天逸皇叔。

风刃看着他微垂的眼睫，忽然想起他幼时学礼的模样。

那时这孩子总学不会标准的躬身，要么弯得太浅显倨傲。

要么弯得太深像求饶。

每次被训斥就会瞪圆了桃花眼，像只炸毛的小兽。

可现在，他把所有棱角都藏在了标准的礼仪里，让人猜不透深浅。

风天逸直起身，侧目看向雪飞霜。

他的目光扫过她冻得微红的鼻尖，掠过她凤冠上颤动的东珠，最后落在她含笑的眼上。

风天逸我真是三生有幸啊，能娶到这么美的皇后。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像在说一句寻常的赞语，可尾音那点极轻的颤。

却像羽毛拂过心尖。

雪飞霜心头一跳，抬手按住鬓边的珠花。

那珠花是她亲手挑的，东珠圆润，珊瑚鲜红，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微微仰头，凤冠流苏扫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雪飞霜天下间最幸福的事，难道不是求仁得仁吗？

她的笑容明媚如朝阳，话语却像抛向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这话是说给风天逸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更是说给自己的。

风天逸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终于带了点暖意像雪地里偶然透出的阳光。

风天逸都准备好了？

他问得漫不经心，目光却扫过殿内众人，像在清点人数，又像在确认什么。

雪凛在一旁听得不耐，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催促。

雪凛这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天和坛，恭候陛下。

他说着，偷偷瞥了眼风刃，见对方没反对，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

只要加冠礼成，风天逸便成了众矢之的，他和摄政王里应外合，这江山唾手可得。

候在一侧的礼官早已按捺不住，闻言快步上前。

他双手稳稳地捧着一只紫檀木托盘，那深沉的木质纹理在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托盘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如晨曦般耀眼，而锦缎之下，隐约勾勒出一顶花冠的轮廓，仿佛隐藏着某种神秘而珍贵的秘密。

礼官躬身。

礼官请陛下为皇后戴上花冠。

风刃羽族习俗，帝王亲手为皇后戴上花冠，才算真正结为夫妻。

那花冠是用南海珍珠、西域红宝石和东海珊瑚缀成的，凤凰形的冠顶嵌着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雪飞霜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指尖在袖中轻轻蜷缩。

成为风天逸的皇后，是她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就有的执念。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围猎场见到他，他骑着白隼掠过雪地，玄色披风像展开的翅膀，回眸时桃花眼笑成了弯月。

那时她就想，若能站在这样的人身边，该是何等幸运。

此刻梦想就在眼前，她眼底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连凤冠的重量都觉得恰到好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托盘上的花冠，和即将抬手的风天逸身上。

他们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加冠礼，其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近臣向从灵的手悄悄移到了剑柄。

风天逸的手缓缓抬起，玄色袖口滑落，露出皓白的手腕，腕骨分明，像玉雕的艺术品。

可他的脑海里，却回响着昨夜与近臣密谈的话语。

侍卫陛下，雪凛与风刃勾结，计划在加冠时动手。

近臣的声音压低，带着金属的冷硬。

侍卫已在天和坛四周布下弓箭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

风天逸他们以为拿捏住了羽林卫，却不知右营统领是我的人。

侍卫风刃老谋深算，需得引他主动露出马脚。

那坛‘合欢酒’里，加的不是迷药，是让他说胡话的真言散。

太傅展开卷轴，上面是羽族的舆图。

风天逸花冠戴上的瞬间动手，方能一网打尽。

风天逸的指尖掠过花冠上的珍珠，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是羽皇，是天生的王者，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

那句。

“花冠一旦戴上，立即动手”

此刻正像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底。

他身后的侍卫们察觉到他的动作，悄悄将手置于剑柄。

玄色的剑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节扣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蓄势待发。只要风天逸的手触到花冠，他们便会像离弦的箭，扑向摄政王和风凛的人马。

风天逸的手越来越近，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温润的夜明珠。

雪飞霜微微仰头，眼睫轻颤，像等待着命运裁决的蝴蝶。

雪凛的呼吸屏住了，掌心沁出的汗浸湿了青铜令牌

风刃的目光紧紧盯着风天逸的手，瞳孔微微收缩。

就在此时，风刃突然开口。

风刃等一等。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投向风刃。

雪凛更是一脸不解，甚至带着点恼怒。

这风刃怎么突然变卦？

雪飞霜抬眼望向风刃，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她不明白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叔要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银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风刃神色淡然，仿佛只是随口打断一场寻常的仪式。

他挥了挥手，心腹立刻捧着酒壶上前，为他斟了一杯酒。

酒液清冽，在白玉杯里晃出细碎的光，映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风刃本王有话要讲。

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礼官识趣地退到一旁，捧着花冠的手微微发颤。

风天逸的近臣们停下了动作，却依旧保持着警惕，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风刃端着酒杯，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风天逸身上。

风刃今日能为陛下主持大婚，是我风刃的荣耀。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像在回忆往事。

风刃这些年来，我每每谦恭自省，如履薄冰，生怕有哪一个决断有失，坏了还给陛下的江山。

风刃愧对酒泉之下的皇兄。

他的话语真挚，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沧桑。

风天逸与他两两相对，目光里都藏着对方看不懂的深意。

风刃却忽然觉得满身轻松，像是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枷锁。

他抬手，将杯中酒缓缓洒在大殿中央的金砖上。

酒液渗入砖缝，留下深色的痕迹，像一滴快要凝固的血。

风刃臣弟今日，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的动作洒脱，带着种解脱的释然。

风天逸眉头微蹙，心里越发琢磨不透。

风刃这副模样，不像是要造反，反倒像要归隐。

在场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摄政王的心思。

风天逸皇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风天逸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