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周后,团部组织的秋季实弹演习正式开始,这次的演习地点处于一个地势险要的山地。
冷风淅淅,由于是多雨季节,土路泥泞的可怕,稍不注意,小腿就会深陷其中,一时半会儿就出不来了。
裴云生和张战军被分到一个战斗小队,目标是掩护b小组突破敌人的第二防线。
最开始还算顺利,但是到了和敌方交手的时候,就变得尤其困难了。
他们的小队已经淘汰了两个,现在只剩下裴云生,张战军和其他两位战友。
不到十分钟,已经被逼得躲进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了,尖刺划破了脆弱的皮肉,留下一道道血痕。
放松警惕是绝不可能的,敌军就在前100米不到的地方巡视,忽然一个较为高大的士兵侧身,瞄准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开枪。
四人狼狈逃窜,途中裴云生问道:“其他人呢!”
“把我们丢了!”一个士兵说,“他们把我们丢了!”
后面是陡峭而泥泞的山坡,那两个士兵的脚陷了进去,被跟上的敌军击中了。裴云生咬紧牙关,回身朝身后开枪。
树木太多了,光线也太暗,裴云生那几枪没有击中。张战军在他后面掩护,一边还有看着脚下有没有会绊倒自己的树枝。
子弹划破空气,一下击在张战军的胸口,白烟升起,他望向远处的裴云生,眼里带着自己从未察觉的担忧。
这个小组只剩下裴云生一个了,身后还追着五个人,看着山下远远的灌木丛,他心一横,跳了下去。
地上的树枝划到了他,可他没时间在有顾虑,滚到山下,钻进了茂密的掩体中。
那几个士兵追上来,巡查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正议论着,刚刚那么明显的人怎么到了现在就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鲜亮的红,裴云生不敢动弹,只是轻轻眨了下眼,液体顺着眼尾滑落,消失在发梢,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作战靴徘徊在他眼前,那个人马上就要发现他了,是远处的枪响救了他。
那群人走后,裴云生抬起手摸了下眼睛,一片模糊中,自己的指尖染上了红色,脸颊也有些刺痛,再次摸过去,血更多了。
耳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另一边的人说:“b小组全部淘汰!还有别人吗!”
裴云生摁上通话键,哑着声音回复:“报告,c组仅剩一人。”
另一边的人骂了句脏话,说:“不管剩几个!D5点集合!老子今天非得把他们灭了!”
一天后。
除了消毒水,没有别的味道了,这个地方好似只有消毒水和一张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个令人不安的事实——裴云生只能闻,不能看了。
那天晚上到达D5后,裴云生的右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还是和对讲器另一边的人配合,毁掉了D5的要害,那时裴云生彻底看不到了,最后一步是别人替他做的。
裴云生的眼睛被树枝划伤,导致暂时性视力丧失,不知道要养多久。
他的脸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和眼睛平行,有足足三指长,护士给贴了纱布,每天定时换药。 ①
史今他们每天都会来,高城更是请了整整一星期的假,一刻不离的在医院陪他。自从受伤后,他话变得很少,还很粘人,隔一会就会问一声:你们回去了吗?
裴云生的眼睛上被裹了厚厚的纱布,每次早晨起床,他都会摸一摸,只有他知道他多么期待史今告诉他这是个恶作剧。
凉凉的东西触及到嘴唇,裴云生动了动鼻子,是苹果的味道。他不知道是谁在喂他,麻木的张开嘴把苹果吃了进去。
不知道是谁在给他擦脸,有些生疏,裴云生脸被擦的有些红,那人停顿片刻,笨拙的摸摸他的脸,以表歉意。
擦完脸,涮了一下毛巾,又开始擦裴云生的手,这次温柔了不少,裴云生又有些困了。
这种看不见的日子很无聊,他又不想去外面,只能在屋子里睡觉了,偏偏史今不让他睡,说是白天睡得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以前钢七连的战友们都来过,变着法的逗裴云生开心,甘小宁还把白铁军寄的信给他读了一遍,当然,他没有忘掉白铁军的方言。
高城带了个音响,把各种故事啊,名著啊什么的存在里面,放在房间的角落,裴云生没意思了,他就打开让他听故事。
裴云生的手里一直有个东西,是伍六一塞给他的,说:“你要是能摸出这是什么东西,我就把这玩意给你。”
摸起来像个相框,里面有机关,拉到什么东西就会响,裴云生摸了好几天都没摸出来,到后面死活不摸了,但还是紧紧攥在手里,睡觉就塞进枕头下面。
他常常忘了自己看不见,回过神时,他已经把那句“我咋看不见了”说出口了。
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裴云生会吸吸鼻子,不安的扯扯身上的被子,把自己冒进消毒水的气味里。
这时候史今会掀开他的被子,摸摸他的耳朵,再摸摸他的脸。
裴云生看不见,但是很害怕,他急需一个拥抱,所以亲昵的蹭蹭史今的手心,抱着他的手睡觉。
醒来时,那只温暖的手不见了,裴云生撑着床坐起来,发现病房出奇的安静。
“你们走了吗?”他问。
没人回答他,除了窗外的风声。
裴云生又有些害怕了,着急的到处摸,忽然,他碰到了一个人的袖口。
“班长?”他抖着声音问,“是你吗?”
话落,试探着握住那人的手指,可怜兮兮的说:“不要不讲话……”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裴云生仰起脸,在空气中寻找那人的味道。
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些洗衣粉的味道。
“伍六一!”裴云生斩钉截铁的说。
那人轻笑一声,手指穿插进裴云生的指缝,十指相扣。
“恭喜你啊,”伍六一说,“猜对了。”
那语气像逗小孩的小混混。
裴云生皱起眉,想挣脱他的手,有些生气的说:“你在故意逗我!”
伍六一脸色未变,坐在凳子上给裴云生捂手。
“班长和连长呢?”
整个钢七连 也就只剩下裴云生没改口了。
伍六一:“史今出去给你买早餐了,副营长在和他爸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