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高城已经在医院待了好几天了,他的父亲会不会发火呢,自己的儿子三天两头的请假,那像个副营长的样子。
裴云生动作一顿。对啦,副营长。
高城现在应该很忙的,可他哪也不去,就在医院待着。
他的父亲一定会生气的,将门虎子为了一个瞎子放下所有工作,就为了守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视力的瞎子。
伍六一他们也该走了,他们也要训练,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在这待着有什么意义。
倏的,他抽回手,僵硬的躺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愣住的伍六一。
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块似的,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伍六一绕了个圈,蹲在裴云生跟前,问道:“不舒服了?啊?”
裴云生不说话,攥着被单的手越来越紧,指尖发白。
“裴云生?和我说说,行不行?”伍六一还是耐心的哄他。
“要不,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吹吹风,晒晒太阳?”
“我带你去找七七连好不好?”
“想听故事吗?我放给你听?”
伍六一变得很有耐心,说话温温柔柔的,也不凶人了,话变得很多很多,也更幼稚了。
裴云生沉默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下巴,伍六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躲开他的手。
还是有些晚了,裴云生摸到了他的胡茬。像好多根刺,扎进裴云生的血管,顺着血液流进心房,带来濒死般的痛楚。
慢慢的,裴云生收回手,安静的躺在那里。
史今买完早餐回来时,望见的就是这一幕。
“咋了?”他轻声问。
伍六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史今见状,垂下眸子,把手里的小笼包放在床头,看着床上的人问道:“云生,起来吃饭啦?”
床上的人没动静,只能隐约听见轻浅的呼吸声。史今坐在椅子上,让伍六一找个地上坐,自己抬起手放在裴云生的肩膀上,说道:“咋了这是?咋又猫起来了呢?嗯?”
裴云生把被子往上盖了一些。
“好好好不说了,咱们吃饭,班长今天好不容易买到他家的包子,你可得赏个脸。”
说着,把袋子打开,面点的香气扑面而来。
“好不容易”这四个字确实很管用,裴云生慢慢悠悠的坐起来,伸手等着史今把包子放在他手里。
高城打完电话,在病房门口撞见了抱着一大推东西的许三多,他一愣,问道:“买这么多东西,给裴云生的?”
许三多乱七八糟的给他敬了个礼,怀里的小盒子掉在地上:“连长!副……副营长!”
高城:“行了行了行了,进来吧。”
高城打开门,看着里面三人说道:“许三多来了。”
“哎呦,拿这么多东西。”史今笑着把东西接过来,放在一边,让许三多坐过去。
裴云生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茫然的转头,像是在感受着许三多。
他的锁骨和脖子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尤为刺眼的晾在那。许三多看着他脸上的纱布,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高城叉着腰站在一边,看着史今问道,“心情不好啦?”
史今点点头,悄声回道:“不说话了,也不怎么理人。”
包子很好吃,但裴云生总是没胃口,一口包子嚼了半天才困难的咽下去。
“瞧你那点儿出息!”伍六一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许三多哭了,悄无声息的哭了。
裴云生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接过伍六一递来的纸巾擦了下手,随后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许三多低低的抽泣声。
要是能看见,他一定会抱住许三多,有手给他顺气,然后对许三多说:“许三多,你应该再长高一些。”
但是他偏偏看不见,更不喜欢到处乱摸,他怕自己的行为很傻,也很脆弱。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到沙哑的声音,他说:“别哭。”手依旧攥着放在腿上,他依旧像个无措的孩子。
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许三多哭着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病号服呜呜的哭起来。
这下裴云生可以给他顺气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凉风像刺一样透过窗户,扎进裴云生的皮肤里。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三国演义》,这是裴云生唯一听得进去的广播。
高城关上窗户,掖了下裴云生的被角,问:“冷吗?”
裴云生点了点头。高城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脚底,又不放心的摸了一下他的手。
堂堂将门虎子,也会如此细心的照顾一个人。
一旁的史今把晾好的热水放在他手里,说道:“喝点水吧,暖暖身子。”
外面是秋天,手心里的是春天。
裴云生抿了一口水,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你们不用天天在医院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担心,”他自顾自的说着,“但是你们很忙,也有工作,我这里也有医生,每天都会有人照顾我。”
“……你们回去休息一下吧。”
史今和伍六一对视一眼,问道:“这几天都在想这个?没事儿,我们都和团长说了,人家……”
裴云生:“我想一个人待几天。”
史今不说话了,心口闷得慌。
好久好久,他才试探着说:“那……我们隔一天来一次,行不行?”
“……”
“隔两天?三天?”
三天太多了,史今心想。
史今:“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
“……”
高城站在窗边,看着对面泛黄的枝叶,开口道:“行。”
“那我走了。”
总是不太好,他心想。
都那样护着宠着了,怕裴云生心里不舒服,怕裴云生猜出些什么,怕裴云生赶他走。
还是错了,还是疏忽了,还是漏掉了些。
他连外套也丢下,一个人顶着冷风,走了。
史今的谈判第一次行不通,像护士嘱咐了一大堆,又进来把床边的板凳搬到一边,和伍六一一块离开了。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裴云生仔细听着外面冷风呼啸的声音发愣。舒缓的音乐声响起,是他打开了那个小玩意儿的开关。
音乐只有短短十秒钟,但是裴云生关了又开,一个人听了半个小时。
终于,在音乐又一次结束后,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光滑的地板砖上,小心翼翼的往窗边走去。
以往都是史今扶着,告诉他周围有什么,是什么样的。
这趟短短的旅程异常的顺利。裴云生的手放在玻璃上,轻轻摩挲着。
一早就离开的伍六一从他身后抱住他,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横在他胸前,手掌攥住他的肩膀。
异常粗重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裴云生……”伍六一说,“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