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朱门重新漆过，映着春日的天光，亮得晃眼。
沈清辞站在廊下，看着工匠们将“镇北侯府”的匾额重新挂上门楣。陆景渊就站在她身侧，左臂的箭伤已拆了绷带，只留下道浅粉色的新疤，与手腕上那道旧痕遥遥相对。
“比三年前亮多了。”他轻声道，目光落在匾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对合璧的玉佩。
沈清辞转头看他，晨光漫过他的侧脸，将下颌线的弧度柔化了许多。这几日他忙着清点府中旧物，处理李通案的余绪，眼底的沉郁渐渐散去，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张嬷嬷说，后院的药圃该翻土了。”她拾起一片落在肩头的槐树叶，“你小时候种的那株薄荷，根竟还活着，发了好些新芽。”
陆景渊笑了，想起年少时总爱偷摘那薄荷叶子塞进口袋，被她追着骂“满身药味像个老大夫”。那时的阳光总带着槐花香，日子慢得像檐角滴落的雨珠。
正说着，陈叔匆匆从外院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赏赐的。”
打开锦盒，里面是两匹云锦，一匹月白，一匹绯红，织着并蒂莲纹样，针脚细密得能映出人影。沈清辞的脸微微发烫，垂下眼睫不敢再看——这分明是赐婚的规格。
陆景渊的耳根也泛了红，却伸手将那匹绯红的云锦取出来，递到她面前：“清辞，你看这颜色，配你好看。”
陈叔在一旁捋着胡须笑：“老奴早就说过，公子与沈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年侯爷和夫人还在时，就常念叨着要给你们做主呢。”
沈清辞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发颤。她想起那年在侯府的桃花树下，陆景渊偷偷塞给她半块玉佩，红着脸说“我娘说，这个要给将来的媳妇”。那时她只当是孩童戏言，如今想来，原来缘分早已在时光里埋下伏笔。
傍晚时分，陆景渊提着盏灯笼，拉着沈清辞往后山去。春风拂过，吹得槐树叶沙沙响，像是藏着无数细碎的笑语。
“带你去个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神秘，牵着她的手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突然出现个小小的山洞——正是黑石崖那个曾见证生死的山洞，不知何时被他派人迁来了这里，洞口还种上了一圈蔷薇。
“你……”沈清辞惊讶地睁大眼睛。
陆景渊点亮洞壁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石钟乳依旧泛着温润的光。他从怀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竟是当年她落在侯府的那本药经，书页边缘虽已磨损，却被仔细修补过。
“你一直留着？”她指尖抚过熟悉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
“嗯。”他点头，声音低沉，“这三年，想你的时候就翻翻看。看你写的批注，像听见你说话一样。”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的，是比星辰更亮的光，是藏了多年的情意，终于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清辞，”陆景渊突然单膝跪下，从怀中取出那对合璧的玉佩，举到她面前，“当年在黑石崖，你说要护我。往后余生，换我护你，好不好？”
月光从洞口漫进来，落在他发梢，也落在那对玉佩上，金镶玉的纹路在光晕里流转，像极了他们纠缠又重逢的命运。
沈清辞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却用力点头：“好。”
他起身将玉佩系在她颈间，冰凉的玉石贴着心口，竟生出暖意。他低头，轻轻吻去她脸颊的泪痕，带着草木的清香，温柔得像春日的风。
洞外的蔷薇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侯府灯火通明，张嬷嬷正指挥着下人挂红灯笼，陈叔在廊下与人交代着什么，声音里满是笑意。
“其实，”陆景渊忽然低声道，“当年教你防身术，用软木剑不是怕伤着你，是我自己手笨，怕控制不好力道。”
沈清辞笑出了声，捶了他一下：“我早就知道了。你每次挥剑都闭着眼睛，哪里像个教武的？”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撞在洞壁上，又弹回来，缠缠绵绵的，像要把过去三年的苦都冲淡。
回到侯府时，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刚温好的酒。张嬷嬷端来两碟小菜，都是他们爱吃的：酱菜配白粥，桂花糕蘸蜂蜜，一如那日清晨的餐桌，却又添了许多不同。
“老奴这双眼睛，总算没白盼。”张嬷嬷看着他们，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等过了这阵子，就请陛下赐婚，风风光光办场婚事。”
陆景渊给沈清辞斟了杯酒，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都听你的。”
沈清辞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酒液入喉，带着微醺的暖意，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窗外的月亮升得很高，将槐树枝桠的影子投在地上，晃悠悠的，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陆景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安稳得让人安心。
她知道，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夜晚，那些在刀锋下相拥的时刻，都成了此刻的铺垫。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满院的春光，有彼此紧握的手，便什么都不怕了。
就像这对重新合璧的玉佩，历经断裂与磨损，终究在时光里找到归宿，贴着彼此的心跳，再也不会分开。
侯府的春天，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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