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大雪。
东宫被围的消息传遍街巷，太子因私通藩王、构陷忠良被废黜，囚于宗人府。平西王萧衍及其党羽被一网打尽，西境兵权收归朝廷，那些藏在锦缎与账册里的阴谋，终于在雪地里晾晒出原形。
沈清辞站在永安侯府的废墟前，手里捧着那个装着骨灰的瓷瓶。雪落在她的青衫上，瞬间融成水珠，顺着衣褶滑落，像无声的泪。
陆景渊撑着伞站在她身后，伞沿倾向她的方向，自己半边肩膀落满了雪。他手里拿着两块木牌，一块刻着“永安侯府 忠魂之位”，另一块刻着“苏婉儿 之墓”。
“已经查清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雪后的清冽，“苏婉儿的父亲原是侯府的账房先生，当年为保护密信被灭口，她藏在柴房才逃过一劫。沈玄兄弟是你父亲的旧部，一直暗中护着你们俩。”
沈清辞将瓷瓶放在临时搭起的石台上，点燃三炷香。烟气在雪风中打了个旋，飘向废墟深处。她仿佛又看到侯府的老管家笑着递来桂花糕，看到苏婉儿躲在廊柱后偷偷看她煎药，看到陆景渊在月下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手里。
“都过去了。”陆景渊将木牌立在石台前，指尖拂过“忠魂”二字，“陛下已经下旨，为侯府平反，恢复爵位。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沈清辞：“关于你前朝遗孤的身份，陛下说，可隐可显。若想恢复昭华公主的身份，他会昭告天下；若想继续做沈清辞，锦衣卫会永远护住这个秘密。”
沈清辞低头看着掌心的并蒂莲玉佩，三块玉合在一起，血痕已被摩挲得淡了，只留下温润的光泽。“我还是沈清辞。”她轻声道，“昭华公主属于前朝，而沈清辞，有要守的人，有要做的事。”
陆景渊眼中闪过笑意，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雪花。指尖相触时，两人都没躲开，像三年前那个雪夜，他替她暖手时一样自然。
“药庐重建好了。”他道，“还是原来的位置，那棵银杏树虽然焦了，开春竟发了新芽。”
沈清辞想起那棵在火里挣扎的银杏树，忽然笑了。原来生命里最坚韧的，从来不是未被灼伤的枝干，而是在灰烬里也要往外钻的嫩芽。
回到城西时，药庐的新木牌已经挂上了，“清辞药庐”四个字是陆景渊写的，笔锋刚劲里带着几分柔和。几个街坊正帮着搬药柜，见她回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沈大夫可算回来了！”卖杂货的张婶递来一包川贝，“听说你要重开医馆，我把家里存的药材都拿来了。”
沈清辞接过川贝，眼眶有些发热。这些人，在她最落魄时给过她一碗热粥，在她被锦衣卫盘问时替她打掩护，他们不懂什么朝堂阴谋，只知道“那个会治病的沈姑娘”是个好人。
陆景渊帮着搬最后一个药箱，里面除了银针药材，还放着那片金线牡丹锦缎，以及沈玄留下的那本玄字卫密档。他将药箱放在柜台上，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
“给你的。”他有些不自然地递过来。
沈清辞打开一看，是块新刻的玉佩，玉质普通，却雕着一朵小小的并蒂莲，花茎处刻着“辞”字。“之前那枚太惹眼，”他挠了挠头，“这个……日常戴着方便。”
她拿起新玉佩，指尖划过那个“辞”字，忽然想起他当年刻“渊”字时，也是这样笨拙又认真。“谢谢。”她轻声道，将玉佩系在腰间，与那枚完整的并蒂莲玉佩并排挂着。
开春那日，药庐正式开张。沈清辞穿着青衫坐堂，陆景渊穿着便服，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说是“帮忙看场子”，却总在她给病人诊脉时，悄悄递过一杯温水。
有熟客打趣：“陆大人这是要当药庐的守护神？”
陆景渊挑眉：“不止，还想当一辈子的药童。”
沈清辞闻言，指尖的银针差点扎错穴位，脸上却烫得像揣了个暖炉。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药柜的抽屉上，“当归”“茯苓”“合欢”的标签在光里泛着暖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着院外新抽芽的银杏叶气息，让人安心。
偶尔，沈清辞会拿出那本玄字卫密档，翻到沈玄写的最后一页。上面没有阴谋诡计，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像是随手写的：“药者，医人，亦医心。青衫染血，终不如药香绵长。”
她想，沈玄说得对。那些青衫下的秘密，火场里的恩怨，终究会被时光磨平，而留在人间的药香，救过人的银针，和握在手里的温度，才是最该守住的东西。
暮色降临时，陆景渊收起椅子，沈清辞锁上药箱。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腰间的玉佩偶尔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哼一首未完的歌。
或许爱恨曾是锁，往事曾是枷，但此刻，青衫拂过药香，月光漫过屋檐，他们终于在尘埃落定后，走到了彼此身边。
（全文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