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海边的薄雾，却未能完全驱散唐舞麟心头因娜儿昨夜话语留下的那一丝阴霾。他努力振作精神，今天是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天——获取魂灵，成为真正的魂师！

他起的特别早，兴奋和一丝隐隐的不安交织着，让他连早饭都比平时吃得少了一些。唐孜然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急切却略显复杂的光芒，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终于不淡定了？别急，去早了，传灵塔还没开门呢。”

“爸爸，你说，我能买到什么样的魂灵呢？”唐舞麟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梦想近在咫尺，他实在无法完全平静。

唐孜然温和地笑着，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爸爸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无论获得什么样的魂灵，你都能从魂士正式提升到一环魂师境界了，这就是质的飞跃，从此与普通人拉开了差距。”

“嗯！”唐舞麟用力点头，沉浸在即将成为魂师的喜悦中，忽略了父亲语气里那抹沉重。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唐叔叔，我能一起去吗？”

唐舞麟和唐孜然同时转头，只见霍雨浩不知何时已站在客厅门口。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衫，淡蓝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昨夜海边那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发生。

“雨浩？”唐孜然有些意外，“你去传灵塔是……”

“我需要购买一些魂导器基础材料，用于自学。”霍雨浩的声音平稳，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传灵塔应该有附属的魂导物品交易区。”他顿了顿，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唐舞麟，“顺便，可以看看。”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唐舞麟心头莫名一暖。

“当然可以！”唐孜然立刻答应，“一起去也好。”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沉稳安静得不像孩子的少年，或许能在某些时刻给儿子带来一些安定感。

看着唐舞麟迫不及待地拉着父亲，霍雨浩也安静地跟在后面离开家，娜儿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们远去。她漂亮的大眼睛中，那抹迷惘和挣扎似乎更深了，她微蹙着眉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爸爸，你快点，快一点嘛！”唐舞麟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身催促，试图用行动驱散心中的异样。

唐孜然无奈地笑着摇头，眼底的担忧更深了。霍雨浩则沉默地跟在唐孜然身侧，步伐轻盈而稳定，冰蓝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像一只习惯于隐匿的冰原之狐。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唐孜然身上那份沉重的忧虑，心中了然：魂灵的选择，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传灵塔傲来城分部，那座三层的八角塔状建筑，在唐舞麟眼中如同梦想的殿堂。然而，塔内的空旷和柜台后那位灰袍传灵师略显冷淡的态度，如同第一盆冷水浇在了唐舞麟滚烫的心上。

当传灵师报出“十年白色魂灵七万，百年黄色魂灵一百万，随机抽取魂灵三万”的价格，并点明随机魂灵有残次品风险时，唐舞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原本晶亮的眼眸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儿子，我们就选随机魂灵吧……”唐孜然蹲下身，声音带着苦涩的艰难。他何尝不想给儿子最好的？但蓝银草武魂的现实和拮据的家境，让他只能选择赌一把。

唐舞麟看着父亲眼中那份无力与痛楚，心头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他猛地想起了昨天傍晚海边那个紧拥的承诺，想起了父母每天省吃俭用的辛劳，想起了铁盒子里每一分钱承载的汗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失望和酸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懂事：

“爸爸，没关系的！我的武魂适应性很强，说不定运气好呢！就选随机魂灵吧！”他将那叠带着体温的三万联邦币，郑重地放在了柜台上。

传灵师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脸上的不耐终于化作了柔和：“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本来测试精神力还要缴费的，就给你免了。跟我来吧。”他示意唐舞麟跟上。

唐孜然被留在了大厅。霍雨浩原本安静地站在一旁，此时却上前一步，对传灵师平静地说道：“传灵师大人，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一名魂师，可否允许我陪同前往？或许……能对他稳定情绪有所帮助。”他刻意释放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魂力波动，同时，一朵极其虚幻、边缘泛着微弱九彩光晕的海棠花虚影在他指尖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传灵师感受到那微弱却纯净的魂力，又瞥见那奇异的海棠花虚影（虽然没看清魂环，但确实是武魂显现），微微一愣。辅助系魂师？而且气息很纯净。他看了一眼明显紧张忐忑的唐舞麟，想着有个同龄的魂师朋友在身边或许真能让他放松些，便点了点头：“可以，但不要干扰测试。”

“谢谢。”霍雨浩微微颔首，安静地跟在唐舞麟身后，走进了测试室。

房间内充满现代仪器。传灵师示意唐舞麟坐在金属椅上，开始讲解精神力的重要性。唐舞麟好奇地问起精神力层次，传灵师简单介绍了灵元境到神元境的划分。

金属头盔落下，柔和的白色光芒亮起。旁边的魂导屏幕上，数据开始跳动。

传灵师的目光紧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从平静逐渐变成了惊讶。数据稳定下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远超普通九岁孩子、甚至超过许多成年人的数值。

“精神力，灵元境高阶，接近圆满？！”传灵师忍不住惊呼出声，“孩子，你的精神力天赋非常好啊！这几乎是我在傲来城见过最高的精神力了！”他看向唐舞麟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惊奇和惋惜——这么好的精神力天赋，偏偏是蓝银草武魂，还要赌随机魂灵，真是太可惜了！

唐舞麟有些茫然，他不太明白这个评价意味着什么，只是被传灵师的惊讶弄得有些紧张。

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霍雨浩，冰蓝色的眼眸在听到“灵元境高阶，接近圆满”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这个数值，对于一个九岁、武魂是蓝银草的孩子来说，确实高得异常。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种可能：特殊的隐性精神力天赋？还是……某种外力影响？比如，昨夜海边那异常的星月之力？或者……娜儿身上那曾让他灵魂悸动的七彩光晕？他的目光落在唐舞麟的额头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曾浮现过的淡金色网纹。

头盔升起，唐舞麟还有些晕乎乎的。精神力测试结果带来的惊喜，稍微冲淡了他对随机魂灵的担忧。

“好了，精神力测试完毕，结果非常好。现在，我带你们去魂灵抽取室。”传灵师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

三人来到另一个房间。这里相对空旷，中央有一个直径两米的金属平台，平台边缘连接着复杂的魂导线路。平台上方悬浮着一个圆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魂导法阵。

“站到平台中央去，孩子。”传灵师指着平台对唐舞麟说道，“放松精神，不要抗拒。法阵会引导你的魂力，沟通我们传灵塔储备的魂灵序列库，进行随机抽取。结果会直接显现在法阵上方。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保持冷静。”

唐舞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父亲所在的方向（虽然隔着墙），又下意识地看向霍雨浩。

霍雨浩依旧站在门口附近的阴影里，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他迎上唐舞麟紧张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平静得像最深的海，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去吧。

这无声的肯定，像一块沉入心湖的寒冰，奇异地带走了唐舞麟一部分焦躁。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了冰冷的金属平台。

柔和的白光从脚下的平台和上方的法阵同时亮起，将他笼罩其中。唐舞麟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引导着他丹田内那达到十级瓶颈的魂力缓缓流动起来。

他闭上眼，努力放松心神。白色的光芒在他周围流转，上方的圆形法阵开始加速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唐孜然在大厅焦急地踱步。霍雨浩则靠在测试室门边的墙壁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房间内魂力的细微变化。他的指尖，无人察觉地，一缕极其微弱的九彩光丝如同最细小的藤蔓般悄然探出，无声无息地融入脚下地板，循着魂导线路的微弱能量波动，极其隐蔽地延伸向中央的抽取平台。这是海棠花武魂赋予他的天赋能力——【九彩赐福】（第一魂环技能，被动生效），能在极细微层面，以难以察觉的方式，极其微弱地提升目标在某一刻的“气运”或“可能性”。虽然效果有限且无法控制具体结果，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无声的守护。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

突然，抽取平台上方的白色法阵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光芒的颜色开始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灰败的色泽！

“嗯？”传灵师脸色一变，紧紧盯着法阵。

霍雨浩也猛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瞳孔微缩。他感知到平台传来的魂力波动变得极其混乱和……虚弱？那绝不是强大魂灵应有的波动！

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

光芒骤然大亮，随即又猛地暗淡下去！一个模糊的光影在法阵中心艰难地凝聚成形。

光影很小，只有巴掌大，形态极其不稳定，像是一团随时会熄灭的微弱光焰。它艰难地扭动着，形态在模糊的蛇形和虫形之间挣扎，通体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只有最核心处，透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金色光泽。它的气息微弱得可怜，甚至比最普通的十年魂灵还要孱弱，并且带着一种明显的残缺感。

“这……”传灵师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随即化为深深的惋惜和一丝不忍，“残次品……人造魂灵制作失败的产物……唉。”

灰白色的光团缓缓飘落到唐舞麟摊开的掌心，入手冰凉，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活力。

唐舞麟呆呆地看着掌心这团死气沉沉的光焰，小脸一片煞白。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努力，三年挥洒的汗水，昨夜海边星月下的誓言与憧憬……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灰白色冻结、粉碎。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能哭，爸爸还在外面等着，爸爸会更难过的……

霍雨浩静静地看着平台上那个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瘦小身影，看着他死死咬住嘴唇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片永恒冻结的冰海，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涟漪的名字，叫做“感同身受的刺痛”。

他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指尖那缕九彩光丝。失败了？不，或许只是……时机未到。他看着唐舞麟掌心那团灰白色光焰核心处那丝微弱到极点的淡金，若有所思。

唐舞麟失魂落魄地走下平台，紧紧攥着那团冰凉的灰白色光焰，仿佛攥着自己破碎的梦。他低着头，不敢看传灵师，更不敢想门外的父亲。

传灵师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真诚的安慰：“孩子，别太灰心。残次品……至少它还是一个魂灵，能帮你突破瓶颈成为魂师。未来……总还有机会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霍雨浩走上前，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站到了唐舞麟身边。他没有安慰，没有触碰，但那无声的、稳定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在唐舞麟被失望浪潮拍打的时刻，提供了一处可以短暂依靠的阴影。

当唐孜然看到儿子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看到他掌心那团死气沉沉的灰白光焰时，这位父亲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他快步上前，用力将儿子搂进怀里，声音沙哑：“没事，儿子，没事……咱们先回家。”

唐舞麟靠在父亲怀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父亲的衣襟。三万联邦币，三年的汗水，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巨大的委屈和失落几乎将他击垮。

霍雨浩安静地跟在父子俩身后，走出了传灵塔。耀眼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那份冰冷的沉思。他的目光掠过唐舞麟紧握的拳头，那灰白光焰的气息微弱而古怪，核心那丝淡金更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残次品？’霍雨浩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以他潜意识深处那庞大却破碎的知识库判断，传灵塔的人造魂灵技术虽然偶有失败，但失败品核心出现如此纯粹（尽管微弱）的淡金色泽，且能稳定存在不消散的情况，极其罕见。这更像是……某种被严重压制或封印的东西？或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冲突融合后的畸形产物？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光芒。命运似乎给这个坚韧的少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但这枚“残次品”魂灵，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他自己，这个失去了过去、背负着未知重担的旁观者，又将在少年破碎的梦想与这诡异的魂灵之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来，吹动了霍雨浩淡蓝色的发丝，也吹动了唐舞麟手中那团灰白光焰，让它核心那丝淡金，在阳光下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灰白淹没。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