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深,羽落季心(二十七续)
喜轿里的红绸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映得满轿都是暖融融的光晕。我指尖抚过嫁衣上精致的玉兰绣纹,针脚细密处还能摸到一丝不平整——那是江季笨手笨脚绣的花瓣,当时他扎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白缎上,后来绣娘特意用金线遮掩,倒成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鼓乐声、欢呼声从轿外涌来,夹杂着孩子们清脆的笑闹。我悄悄掀起轿帘一角,看到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他们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意,手里捧着玉兰花枝,见喜轿经过便高高举起。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对着花轿作揖,嘴里念叨着“公主殿下吉祥”;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指着喜轿对孩子说“这是我们太平国的公主和将军”;还有穿着新衣的孩童追着花轿跑,手里抛洒着花瓣……
江南的春风带着花香拂过脸颊,我看着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眼眶忍不住发热。这就是我们用鲜血和泪水守护的家国,是我们拼尽全力也要回来的地方。如今硝烟散尽,百姓安康,连风里都带着安稳的甜香。
喜轿在重建的宫殿前停下,殿门尚未完全修缮好,却已挂上了大红的绸缎,门前的石阶上铺着红毡,一直延伸到庭院中央的玉兰树下。江季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温柔:“云羽,到了。”
轿帘被轻轻掀开,他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站在阳光下,玄色的长发用红色发带束起,平日里锐利的眉眼此刻盛满了笑意,比春日的阳光还要耀眼。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我来接你了。”
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要将这一路的颠沛流离都化作此刻的安稳。他扶我下轿,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像是要将我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好看吗?”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
“好看,”他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比满树的玉兰花还好看。”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我脸颊发烫,却忍不住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这就是我的少年,无论经历多少风霜,说起情话来还是这样直白又动人。
按照太平国的习俗,新人要在玉兰树下拜天地。哥哥云上作为主婚人站在正中,看着我们的眼神里满是欣慰。江季牵着我的手,在满树繁花下,对着天地深深一拜——拜这历经劫难却终得安宁的家国,拜这庇佑我们重逢的日月。
“二拜高堂。”司仪高声唱喏。
我们转过身,对着哥哥深深鞠躬。云上眼眶微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孩子,以后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
“是,哥。”我和江季异口同声地回答。
“夫妻对拜。”
江季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们相对而立,在满院花香和众人的祝福声中,深深一拜。这一拜,拜的是过往的误会冰释,拜的是未来的风雨同舟,拜的是往后余生的不离不弃。
礼成后,江季牵着我走进喜房。房间里布置得温馨雅致,窗台上摆着新鲜的玉兰花,红烛摇曳,映得满室喜庆。他扶我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我取下沉重的凤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累了吧?”他用指腹轻轻按摩我的太阳穴,声音温柔,“凤冠太重了,委屈你了。”
“不累。”我摇摇头,看着他额角的薄汗,伸手为他擦去,“你也累了,跑前跑后忙了这么久。”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眼底的爱意浓得化不开:“能娶到你,再累也值得。”
窗外传来宾客的喧闹声,却衬得房内愈发安静温馨。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握着彼此的手,看着红烛跳跃的火苗,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还记得太平国没亡的时候,你总说要在玉兰树下成亲吗?”江季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感慨,“那时候我就在想,等我立下战功,就求陛下赐婚,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娶你。”
“我记得。”我笑着点头,眼眶微微发热,“那时候你总说自己是粗人,配不上我这个公主,每次说这话都脸红。”
“哪有脸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又握紧我的手,眼神坚定,“不过现在我可以说了,云羽,能娶到你,是我江季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红烛燃了一半,宾客渐渐散去。江季为我倒了杯温水,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我嘴边:“尝尝?是西街那家老字号做的,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桂花糕的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我看着他温柔的眉眼,突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那些在地牢里的煎熬,在战场上的恐惧,在等待中的绝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满满的幸福。
“江季,”我咽下嘴里的桂花糕,轻声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不分开了。”他紧紧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永远不分开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你想去江南看杏花,我们就去;你想去塞北看雪,我们就去;你想守着这宫殿看玉兰花开,我们就一辈子守在这里。只要你在我身边,哪里都是家。”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红烛的火苗轻轻摇曳,映得满室温暖。我靠在江季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我们又回到了太平国的御花园,那时战火未起,父皇还在,母后还在,玉兰花开得正盛。少年时的江季穿着侍卫的制服,手里拿着桂花糕,对我笑着说:“公主殿下,等你及笄,我就娶你。”
这一次,我没有害羞地跑开,而是笑着点头:“好啊,我等你。”
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房间时,我缓缓睁开眼,看到江季正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水。“醒了?”他伸手为我掖好被角,“外面的玉兰花开得更盛了,等吃过早饭,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我笑着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
经历过生死,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安宁;经历过误会,才更明白彼此的心意。太平国的春天已经到来,玉兰花开满枝头,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最温暖的篇章。往后余生,有花香为伴,有爱人在侧,有家国安康,便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