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操作台右侧,75%酒精喷壶。”
严浩翔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
贺峻霖迅速俯身,目光快速扫过操作台右侧,找到标着蓝色标签的喷壶,稳稳拿起,递进传递窗。
“无菌培养皿,直径六十毫米,三个。”
指令接踵而至,像一连串精确设定的程序。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镇定下来。
他迅速锁定无菌耗材架,从标有尺寸的几个叠盘中精准抽出所需的三只培养皿,姿势干脆利落。
“滴管架上的一毫升无菌移液管。”
他抬眼扫过滴管架,迅速找到一毫升刻度的移液管,手指在抽出前稍稍旋转,避免磕碰到旁边的管子,然后递进去。
一套动作,快、准、稳。
严浩翔接过移液管,动作停顿了极轻的一瞬,眼神透过隔板投来,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临时帮手”。
贺峻霖背脊一僵,却在那目光里看见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肯定。
——也许,是他想多了。
实验室内,气氛紧绷却有序。
离心机的低鸣声、恒温培养箱的提示音、仪器的冷光……一切像是在一首无形的交响曲里有条不紊地运转。
贺峻霖站在外侧,像个补位的乐手,精准递出每一个耗材、每一张记录,动作逐渐流畅,甚至开始能预判下一步需要什么,把严浩翔的指令节奏衔接得天衣无缝。
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跟上严浩翔的节奏。
用过的耗材与文件,贺峻霖都下意识整齐堆放在后方的实验台上,方便清理。
这个习惯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多少在这陌生的空间里留下一点秩序感。
随着操作推进,严浩翔偶尔会低声补充一句“注意角度”“放传递窗内侧”。
贺峻霖每次都立刻响应,动作干脆。
这种默契让小陈抬眼时忍不住有点诧异:这个拓合的新人,看起来竟没那么“外行”。
终于,严浩翔完成了一组关键操作,合上培养皿,将它们送进恒温箱。
“可以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像在为这一阶段的忙碌画上休止符。
贺峻霖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后背有些出汗。
他偷偷看了眼严浩翔——对方摘下手套,去洗手池做消毒处理,侧脸冷静沉稳,仿佛方才所有的精密操作不过是日常。
这人真的是……无懈可击。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闯进这里的窘态,又低下了头,心里有点发烫。
“记录本。”
严浩翔淡淡开口,打断了贺峻霖的胡思乱想。
小陈应声:“好的,严老师!”但他正忙着做另一项记录,抽不开身。
贺峻霖看到记录本就放在不远处,赶紧抢在前头:“我来拿!”
他几步走到另一侧实验台,刚伸手,没注意到脚底的水渍,拖鞋一滑——
“啊——!”
他整个人失去平衡,身后就是一排堆满昂贵玻璃试剂瓶和精密仪器的实验台!
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血液倒灌,脑海一片空白。
就在即将撞上的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骤然掠至!
——快得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风。
腰间猛地被一只手臂箍住,力度大得让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人被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堪堪稳住了将要摔倒的趋势。
“唔——”
背脊重重撞上某个温热而坚硬的平面,呼吸瞬间被截断。
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雪松与消毒水的味道,从鼻尖汹涌侵入,仿佛直接封锁了他的神经。
那怀抱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透过口罩感受到另一人胸膛起伏带来的气流震动,能听到那心跳——低沉、沉稳,却夹杂着刚刚瞬间爆发后尚未散去的急促。
贺峻霖怔住,视线下移,第一眼就撞见那枚贴在胸口的金属姓名牌:
“严浩翔”。
那三个字近得仿佛能在他眼底留下烙印。
严浩翔垂眸,居高临下看着他,眉头紧蹙,眼神里有冷意,也有压抑着的情绪。
“站得住吗?”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他从未听过的低哑和克制。
贺峻霖呼吸一窒,连回应都慢了一拍:“我……能……”
严浩翔似乎确认了他的状态,那只箍着他腰侧的手才缓缓收回。
可那力道消失的瞬间,贺峻霖反而觉得双腿更虚了。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距离,却因为还没完全缓过来,脚跟撞到了实验台的边角,踉跄了一下,身体重心再次不稳。
严浩翔目光一沉,手再度探出,扶在他身后的试剂瓶前,稳稳挡住了可能倾倒的危险。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迫缩近。
空气,凝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贺峻霖甚至能看清严浩翔金丝眼镜后的眼睫,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压抑着的后怕?无奈?
他呼吸紊乱,耳尖烧得发烫。
“谢谢……严教授。”他的声音小得几乎要被空气吞没。
严浩翔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移开目光,淡声吩咐:“以后小心。鞋子不合脚?”
贺峻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沾了水的实验鞋,声音发窘:“……可能是有点大。”
严浩翔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掉落的记录本放到一边,转向小陈等人:“检查仪器,有无损坏。”
“好的,严老师!”
小陈等人立刻应声,动作迅速。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回到操作台前,背影挺拔如常,仿佛刚才那个迅速出手将他拽入怀中的人,从未出现过。
“你,”他的声音冷静而疏离,“可以回去了。找小陈签收确认单。”
“哦……好的。谢谢严教授。”
贺峻霖如蒙大赦,深深鞠躬,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
厚重的实验室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贺峻霖背靠着门,胸膛起伏剧烈,像刚从深水里被拽出来。
腰际的那圈力道,仍像火印一样留在皮肤下,呼吸里满是雪松与冷冽消毒水的味道。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指尖发烫。
刚才那一刻,靠得太近了。近到让他完全失去思考,近到连心跳都不属于自己。
他不敢回味,却又无法抑制地一遍遍在脑海重现那一幕——坠落、被拽回、被牢牢圈在怀里,那种彻底失重后的安全感,像是某种无法抗拒的侵入。
他缓缓抬头,闭上眼,呼吸还是紊乱的。
——那不仅仅是意外。
而他甚至不敢想,这样的失守,会不会还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