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到第五

清晨的市体育场，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凉意，但观众席和赛场边已经逐渐升温。男子400米决赛的起跑线上，八名选手各就各位，贺朝位于第四道，是公认的黄金赛道。他活动着脚踝，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嚣张的笑意，目光扫过旁边几个神色紧绷的对手，最后落在内场线外抱臂站着的谢俞身上。

谢俞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跑道。贺朝咧嘴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看哥的。”

发令枪响！

贺朝的反应速度依旧惊人，起跑瞬间便占据了微弱的领先。他的爆发力在短距离项目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前一百米便确立了明显的优势。弯道进直道，他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跑道，步幅大而有力，步频极快，将身后的选手甩开了一个身位不止。观众席上立阳二中的区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贺朝！加油！”

“朝哥冲啊！”

贺朝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进入最后一百米直道冲刺，他的领先优势已经非常稳固，第二名离他还有好几米的距离。眼看终点线在望，冠军似乎唾手可得。

就在这时，贺朝那股子“骚”劲儿又上来了。

他没有选择全力压线冲刺，反而在距离终点线大概还有十米的地方，突然放慢了脚步，甚至微微侧过身，朝着谢俞的方向，极其夸张地、用尽全力地抛了一个飞吻！同时，他空着的左手还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哇——！！！”

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口哨声、爆笑声混成一片。立阳二中的同学们捂脸的捂脸，尖叫的尖叫，连老唐都忍不住扶额，姜主任更是气得差点把保温杯捏扁：“贺朝！你这个混账东西！给我好好跑！”

谢俞站在场边，面无表情，但额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顿和分心，给了后面选手机会！原本排在第三、第四位的两名选手，在贺朝“表演”的瞬间，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像两道离弦之箭，趁着贺朝减速分神的刹那，从他身边“嗖嗖”地超了过去！

贺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赶紧回头加速冲刺！但为时已晚！

他拼尽全力冲过终点线，却只堪堪排在了第五位！原本稳稳到手的奖牌，因为他这临门一脚的“骚操作”，飞了！

贺朝冲过终点后，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表情复杂极了——有懊恼，有难以置信，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的茫然。他抬头看向朝他走来的谢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谢俞走到他面前，递过去一瓶水，语气平淡无波：“第五名，恭喜。”

贺朝接过水，拧开猛灌了几口，才喘匀了气，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谢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自嘲和无奈：“靠……玩脱了。”

谢俞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活该”两个字一闪而过。

贺朝站起身，搭上谢俞的肩膀，整个人重量都压过去一点，笑嘻嘻地说：“小朋友，哥这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你看你1500米第五，我400米也第五，咱俩多般配！这叫‘五五开’组合！”

谢俞嫌弃地拍开他的手：“离我远点，一身汗。”

领奖台上，贺朝看着前面三位选手脖子上挂着的金、银、铜牌，再看看自己手里孤零零的第五名证书，撇了撇嘴。不过当颁奖嘉宾把证书递给他时，他又瞬间恢复了那副阳光灿烂的样子，对着台下立阳二中的方向，再次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引得又是一阵哄笑和尖叫。谢俞站在台下看着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回学校的校车上，气氛异常活跃。贺朝虽然没拿到奖牌，但第五名的成绩也不算差，更重要的是，他那惊天动地的“终点飞吻”和“爱心比心”已经通过现场直播和无数手机镜头传遍了校园论坛和朋友圈，彻底坐实了他“骚操作之王”的名号。

贺朝坐在谢俞旁边，完全没有“痛失奖牌”的沮丧，反而兴致勃勃地翻着手机里同学们发来的各种截图和表情包：“老谢你看这张！把我拍得多帅！这个爱心，多标准！这个飞吻，多深情！简直可以当教学模板！”

谢俞闭目养神，懒得理他。

“哎，小朋友，你说我要是没最后那一下，是不是至少能拿个金牌？”贺朝用手肘碰了碰谢俞。

谢俞眼皮都没抬：“嗯。”

“那你说我亏不亏？”

“嗯。”

“那……要不这样，”贺朝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如果有下一次比赛，哥我保证不浪了，认真跑。要是拿了奖牌，分你一半……不，奖牌归你，奖金也归你！怎么样？”

谢俞终于睁开眼，瞥了他一眼：“奖金？”

“对啊！市运会前三名好像有奖金来着？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嘛！”贺朝一脸认真。

谢俞重新闭上眼睛，淡淡地回了一句：“奖金？等你先跑赢我再说。”

贺朝立刻来劲了：“嘿！小朋友，挑衅是吧？觉得哥跑步赢不了你？等着！下次体育课，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速度！绝对让你心服口服，哭着喊哥！”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在跑步上碾压谢俞，完全没意识到身边这个看似对学习兴趣缺缺的“学渣”同桌，正是他在题王争霸上视为劲敌、想要超越的“jsdhwdmax”。

谢俞懒得再跟他争口头输赢。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贺朝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跑步“复仇大计”，谢俞则在闭目养神中，脑海里或许闪过题王争霸上那个难缠的对手“题王”的解题思路——那个总是能和他斗得旗鼓相当，甚至偶尔能压他一头的家伙。他完全不知道，那个在虚拟世界里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的“题王”，此刻正坐在他旁边，为了一次跑步比赛的失利而懊恼（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并计划着在跑道上“碾压”他。

校车平稳地行驶在回校的路上，载着少年们的汗水、遗憾、欢笑和那份独属于他们的、吵吵闹闹却无比鲜活的青春。他们并肩而坐，一个张扬外放，一个内敛沉静，各自心中都藏着一个尚未揭晓的、关于“对手”的秘密，却浑然不知，那个最想超越的人，其实就在触手可及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