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赌约

校车驶回立阳二中时，天色已近黄昏。同学们喧闹着散去，姜主任最后瞪了贺朝一眼，才被老唐笑着拉走。贺朝勾着谢俞的肩膀，还在喋喋不休地复盘那个“足以载入史册的飞吻”，谢俞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在他过于夸张时，手肘会毫不留情地捅向他肋下。

两人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拿书包。夕阳透过窗户，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贺朝的说话声和谢俞偶尔一两声冷淡的回应。

“说真的老谢，你不觉得那个爱心很有创意吗？完美展现了我们立阳二中的精神风貌……”贺朝一边说一边单肩挎上背包。

谢俞拉上自己背包的拉链，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外走。

“诶，小朋友，等等我！”贺朝几步追上，又试图把手搭上去，“晚上干嘛？回家？还是……”

“回家。”谢俞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贺朝眨眨眼，似乎有点遗憾不能立刻进行他的“跑步复仇大计”，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行！那明天体育课，操场见真章！让你看看哥认真起来的速度！”

谢俞没应战，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随你便”。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走向不同的方向。走出几步，贺朝突然回头，扬声喊：“喂！老谢！赌约还算数啊！看谁先跑到下个路口？”

谢俞头也没回，只抬手随意挥了挥，算是拒绝，也算是道别。贺朝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融入放学的人流，笑了笑，也转身哼着不成调的歌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旁人看来，或许就是比普通同桌更熟悉一点、打闹更多一点的“狐朋狗友”，没人会多想。

夜色渐深。

谢俞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冷白的光。桌上摊开的是一本英语高阶语法，但桌下，手指快速划过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题王争霸的界面。最新一道物理竞赛题的解析过程复杂精妙，对手“题王”刚刚上传了答案，思路刁钻却无懈可击。谢俞微微蹙眉，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运算，试图找出另一种更优解。

另一边，贺朝呈大字型瘫在床上，游戏音效响个不停，屏幕上战况激烈。但打到一半，他忽然切出游戏界面，点开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拍得有些模糊的数学竞赛题纸。他盯着其中一道函数与几何结合的压轴题，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拉着辅助线，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偶尔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游戏里的人物因为无人操作，很快被击杀，灰色的屏幕映出他微微出神的脸。

他们都下意识地隐藏着这些与“学渣”人设截然不同的时刻，如同藏起一枚不合时宜的勋章。

第二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贺朝果然揪着谢俞非要赛跑，美其名曰“一雪前耻”。不少同学围过来看热闹，起哄着“朝哥加油”“俞哥别让他”。

“一百米！就一百米！这次哥绝对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贺朝信誓旦旦，做着夸张的热身动作。

谢俞被他吵得烦，淡淡应了声：“随你。”

起跑，冲刺。贺朝这次确实没再玩任何花样，全力以赴，速度惊人，最终以微弱的优势先一步触线。

“哈哈哈哈！看到没有！小朋友！这就是实力！”贺朝撑着膝盖喘气，脸上是张扬得意的笑，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服不服？”

谢俞呼吸也略显急促，他平复了一下，直起身，语气没什么起伏：“嗯，你快。”听起来像是敷衍的承认，但也没否认结果。

贺朝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凑近搂住他脖子：“就这？输了没点表示？说好的赌注呢？”他指的是那个市运会前约定的、关于名次的赌注——坦白一个秘密。

谢俞拍开他的手，眼神扫过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声音压低了些：“你第五，我第五，平局。”

贺朝一愣，随即想起来，对啊，两人最后都是第五名。他当时光顾着懊恼和耍宝，后来又被谢俞的冷淡和新的比赛吸引，差点忘了这茬。

“靠！”贺朝反应过来，有点不甘心，“这算什么事儿啊？白赌了？”

“不然呢？”谢俞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就这样算了挺好”的意味。

贺朝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勾住谢俞的肩膀，把人往人少的地方带，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平局……那不如这样，谁也别坦白秘密了，但总得有点彩头。下次……等下次分出胜负再说！这个赌约，永久有效，怎么样？”

他的目光紧盯着谢俞，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期待和坚持，仿佛这个赌约不仅仅关乎跑步名次，更连接着某种他想要深入探究的东西。

谢俞看着他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操场上的喧闹仿佛被隔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贺朝带着汗水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平淡：“随你。”

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贺朝顿时笑开了，像是得到了某种重要的承诺，用力拍了下谢俞的后背：“成交！下次，哥肯定赢你！”

而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口中那个“无关紧要”或“一时兴起”的秘密，其核心正是自己此刻在题王争霸上苦苦思索、想要超越的那个ID背后的真实身份。

放学铃声响起，贺朝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嘟囔：“老唐是不是又拖堂了……题王争霸今晚八点有新局，差点忘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旁边的谢俞听见。

谢俞合上书本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同样记得今晚题王争霸有场关键对局，那个难缠的“题王”（或者“jsdhwdmax”）肯定会参加。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身影被夕阳拉长，偶尔因为贺朝的单方面斗嘴而短暂交汇，很快又分开，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奔赴那场无人知晓的、属于另一个“战场”的约会。

赌约悬而未决，秘密依旧深藏。跑道上的输赢暂时平息，网络世界中的较量却无声升温。他们并肩而行，却又隔着一层无法言说的薄纱，期待着下一次能在阳光下真正分出高下的比赛，也警惕着虚拟世界里那个不知名的、强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