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丘疯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三日内便传遍了大江南北的江湖门派。
徐州城最大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将百川院公审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讲得绘声绘色。台下茶客听得唏嘘不已，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前几日百川院公审云彼丘，那场面，啧啧……”
“何止听说！据说当场就翻出了他当年勾结魔教的证据，还有这次给李神医下寒息香的账本，铁证如山啊！”
“我看哪，这背后肯定有高人推手！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云彼丘头上？”
“你是说……那位‘千面阎罗’？”
提到“千面阎罗”四个字，原本嘈杂的茶馆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人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忌惮。
“除了她还能有谁？”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听说风楼主为了查这事，连云彼丘十年前药庐后院埋了什么都挖出来了，这情报网也太吓人了！”
“何止情报网厉害，手段更狠！你看云彼丘，当年也是四顾门的神医，如今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据说还被角丽谯给抛弃了……”
“嘘！小声点！听说那位阎罗王最是睚眦必报，咱们议论她，小心祸从口出！”
众人顿时噤声，端起茶杯掩饰着各自的忌惮。风轻凰“千面阎罗”的名号，从前只在江湖秘闻中流传，多数人只当是无定楼自吹自擂。可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红衣楼主的手段，比传闻中更狠辣，情报网比想象中更缜密，招惹了她，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茶馆二楼的雅间里，李莲花临窗而坐，将楼下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他面前的茶盏早已凉透，指尖却久久没有移开，眼神复杂地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
方多病啃着手里的酱肘子，含糊不清地说：“这些人真是胆小，不就是议论几句吗？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话说回来，风楼主这次是真厉害，不出三日就把云彼丘老底掀了个干净，连角丽谯都被耍得团团转。”
李莲花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凉茶。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风轻凰护短，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从搜集证据到百川院公审，再到设计让角丽谯抛弃云彼丘，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环环相扣，不给对方留丝毫余地。这哪里是报复，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让对方身败名裂的绝杀。
“你说，风楼主会不会太狠了点？”方多病终于察觉到李莲花的沉默，放下肘子，有些犹豫地说，“云彼丘虽然有错，可落得个疯癫的下场……”
“狠吗？”李莲花低声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当年他给‘那个人’下毒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方多病一时语塞。他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能从李莲花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风轻凰走了进来。她刚从百川院回来，红衣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却丝毫不减其夺目的光彩。
“在聊什么？”她走到李莲花身边坐下，自然地拿起他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眉头微蹙，“怎么喝凉的？”
“在说你。”李莲花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说你手段狠辣，情报精准，现在江湖上的人都叫你‘千面阎罗’，闻风丧胆。”
风轻凰挑了挑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千面阎罗？这名号倒是比‘风楼主’顺耳些。”她顿了顿，看向李莲花，“你也觉得我狠？”
李莲花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清亮而坦荡，没有丝毫掩饰，仿佛在说“是又如何”。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做到这种地步。”
“哪种地步？”风轻凰反问，“让他身败名裂？让他被所有人唾弃？还是让他被自己的盟友抛弃？”她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李莲花，你要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云彼丘不是第一次害你，若这次不彻底打垮他，下次倒下的，可能就是你我。”
“我知道。”李莲花低声道，“我只是……”
“只是觉得我不该这么狠？”风轻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在你眼里，我就该是那个任人欺负、只会以德报怨的圣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莲花连忙解释，“我只是……突然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他认识的风轻凰，是那个会为苏小慵出头的红衣女子，是那个会在月下与他对酌的知己，是那个会为他动用禁术、不惜耗损自身的守护者。可他从未想过，这个女子的另一面，竟如此决绝，如此……睚眦必报。
风轻凰看着他复杂的眼神，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你当然不了解我。我风轻凰，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谁对我好，我百倍还之；谁害我在意的人，我千倍报之。这就是我，你现在才知道？”
李莲花看着她眼底的坦荡与锐利，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他想起了她为苏小慵布下的保护网，想起了她为了护他与肖紫衿针锋相对，想起了她在温泉中为他动用禁术时那决绝的眼神。
原来，她的狠与她的护，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她对敌人的狠辣，正是为了对自己人的守护。
“我知道了。”李莲花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也懂了。”
风轻凰挑眉：“懂了什么？”
“懂了你的睚眦必报，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守护。”李莲花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以前是我想多了。”
风轻凰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真切的笑意，像冰雪消融，带着耀眼的光芒：“算你还有点良心。”
雅间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方多病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默契，识趣地拿起肘子，假装专心致志地啃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两人，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风轻凰红衣上的暗纹，也照亮了李莲花眼底的释然。
云彼丘的事件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江湖上激起了千层浪。“千面阎罗”风轻凰的名号彻底响彻江湖，无人再敢小觑。而李莲花也终于明白，风轻凰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模糊的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明的爱恨——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这种极端的方式，或许不被世人所理解，却让李莲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至少，在这个人情凉薄、阴谋丛生的江湖里，有这样一个人为你睚眦必报，为你披荆斩棘，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茶馆外的街道上，关于“千面阎罗”的议论还在继续，带着敬畏，带着恐惧，也带着一丝隐秘的庆幸——幸好，这位阎罗王，不是他们的敌人。
而雅间内，李莲花为风轻凰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的眉眼，却清晰了彼此心中的那份认知与默契。
江湖的风波从未停歇，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似乎再大的震动，也能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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