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墨施了招魂术,仔细的搜寻着那两道魂魄的下落,找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找到。
眼看着天快亮了,魂魄白天根本没法找,他们只能等到天黑,今晚若是找不到,便再也救不活了。
祭渊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急如焚的感觉,偌大的竹林里,到处是他的分身,势必要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她的魂魄。
终于,在一个斜坡上,一道幽蓝色的魂魄漫无目的地飘着,感觉随时要飘散,弱小脆弱。
祭渊心中一喜,连忙奔了过去,设了一层结界保护,小心的捧着那道魂魄,心中从未有过的欢喜,他连忙把魂魄交给了毕墨。
毕墨接过魂魄,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咒语,蓝色的光芒一闪,魂魄钻进了那婴儿的体内。
毕墨看了那婴儿半响才开口说:“不用再找了,另一道魂魄已经散了,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不可能!”
祭渊怒喝了一声,“另一道魂魄,本尊一定会找到!”
“我是鬼王,我能感受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魂魄了,”毕墨好心提醒他,她不明白堂堂一位邪神,为何执意要救一个婴儿?!
玄影看向有些失态的祭渊,说:“主人,天快亮了……”
“将本尊的魂魄给她,”祭渊无比冷静的说了一句,“本尊知道你能做到。”
“主人不可!”玄影立刻阻止,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能让主人舍弃自己的魂魄?!
九歌明白劝不了自己家主人,一句话也没有,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毕墨不得不提醒他:“逆天而行,可是要承受后果的!”
“本尊自会承担!”
毕墨单手结了一个六芒星的符咒,硬生生的将祭渊的一道魂魄抽离了出来,缓缓注进了婴儿体内。
婴儿那惨白的小脸渐渐红温了起来,像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顿猛哭,那银铃般的啼哭声响彻了整片林子。
毕墨说:“你的魂魄受你影响,充满了罪恶和戾气,脆弱的人族根本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婴儿,日后恐怕免不了受苦。”
祭渊紧紧的抱着婴儿,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剧烈的疼痛还没有褪散,脸和嘴唇都明显苍白了许多。
魂魄离体,本就是超乎常理,尽管他是邪神,从今往后,每隔一个月便会承受焚心蚀骨的代价!
而这个婴儿,体内有一道邪神的魂魄,那至邪的力量,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祭渊忍受着从骨头里的疼痛,艰难地说:“本尊欠你一个人情,有事便来紫薇山。”
说完,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毕墨捏紧了衣袖底下的手,眼底泛起冰冷的寒光,她和邪神有杀父之仇,但邪神是不死之躯,她根本伤不了他半分,这让她几乎抓狂!
她是鬼王,自她父王被邪神杀后,她被迫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前那个任性天真的毕墨已经死了。
鬼界自被邪神屠戮后好不容易有点光景,她不敢冒险,拿万千鬼族子民的性命开玩笑,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鬼界。
至于杀父之仇,她……报不了…
紫薇山。
房间里,祭渊将婴儿抱到床上,那婴儿就大哭了起来,一旁的玄影说:“这孩子应该是饿了吧?”
“那还不快去弄吃的来,”祭渊将那脏兮兮的破布扔了,孩子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光溜溜的,小手一抖,惊吓得哭的越来越厉害了,他连忙拉开被子给她盖上。
玄影拉着九歌赶紧去找吃的了。
祭渊仔细地看着那婴儿,弱小可怜,感觉他轻轻一捏,她就会没命。
不一会,那两个家伙抱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还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娇俏妩媚,许是年轻看着好说话,就被九歌三言两语忽悠过来了。
祭渊是不喜欢有别人闯入这里的,还没等他开口,九歌连忙解释道:“主人,她是奶娘,只有她可以喂孩子。”
“奶娘?”祭渊一愣,不知道奶娘是干什么的,于是一问:“你是怎么喂的?”
那女子有些尴尬,羞红了脸颊,竟还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主人放心,交给她就可以了,我们先出去,”玄影是女子,自然懂得其中,祭渊无奈,只好出去等着。
啼哭声戛然而止,不一会,那女子就出来了,见他们不懂得怎么照顾孩子,好心提醒道:“孩子已经喂饱了,刚生的孩子吃的少,所以隔半个时辰就要喂一次。”
“那你暂时住在这里,”主人发了话,九歌连忙拿出好几块银锭给她,女子高高兴兴的收下,玄影便带她去收拾房间了。
祭渊看见熟睡中的婴儿,心中不免欢喜,这就是他用自身的一道魂魄救回来的。
时过境迁,孩子吃的好,长得是越来越可爱了,祭渊见证了她的第一次笑、第一次爬、第一次坐、第一次走路……
这年初夏,襁褓中的婴儿已经一岁半了。
“主人,是不是该给她取个名字了?”
九歌捏着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都不舍得松手。
“主人,名字……”
小家伙长得很是可爱,十个月就已经会说话了,大眼睛双眼皮,小脸又白又胖,学着他俩喊他主人。
祭渊若有所思地说:“本尊救她是在晚上,而今已入夏,长夜千夏,就叫她千夏吧!”
“这个名字不错,”玄影也忍不住捏了捏小家伙的脸,“小千夏,这个名字喜不喜欢啊?”
“嘻嘻,喜欢,”小家伙一蹦一跳的,继续骑木马玩去了。
晚上,小千夏吵着要跟九歌睡,因为九歌这个不正经的,变一些乱七八糟的飞禽走兽逗千夏玩,小家伙玩上瘾了,祭渊不肯,这家伙硬是哭了一个小时。
“再哭本尊就打你了,”祭渊被这小家伙折腾的可谓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他本就长着一张冰冷邪恶的脸,加上一吓唬,小千夏哭得更厉害了,又害怕又委屈。
一直到现在,小千夏都很怕祭渊,除非玄影和九歌在,不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都不带搭理祭渊。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千夏长大成人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冰清玉洁,谁都见了心生欢喜。
千夏十五岁那年,天地间忽然起了场怪异的红雾。
雾里藏着细碎的嘶吼,像有无数怨魂在撕扯,连祭渊栖身的大殿都被染上了层诡异的绯色。
千夏蹲在殿角翻他珍藏的古籍,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开,祭渊的黑袍扫过地面,带起的风里裹着从未有过的戾气。
“别碰,”他声音沉得像淬了冰,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这雾是天道的警示,你快躲起来。”
千夏仰头看他,她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有座摇摇欲坠的石桥,桥对面站着个看不清脸的人,红雾漫过脚踝时,那人朝她伸手,说“该走了”。
“躲去哪?”她挣了挣,没挣开,“你不是说这三界没人能伤你吗?”
祭渊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眼角的小痣——那是她三岁时偷偷摸他的墨锭,不小心蹭上去的,洗了三天都没掉,后来竟成了颗泪痣。
混沌初开至今,他见过星河流转,看过山海倾覆,却唯独记不清自己为何要留下这个小丫头,只知道她笑的时候,他胸口那片万年不化的寒冰,会悄悄软一小块。
红雾越来越浓,殿外传来天道雷劫的轰鸣。
千夏忽然被他打横抱起,踉跄着塞进殿内最深的密室。石门合上的前一秒,她看见祭渊转身时,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竟落下几片泛着金光的鳞片
邪神不死不灭,众生齐力封印了他三万年之久,但这次,因为他在人界生活了数年,肆意妄为,改变了很多人族的命数,触动了他最忌惮的天道烙印。
“等我。”他说。
千夏等了三天,等来的却是密室剧烈的震动。
她撞开摇摇欲坠的石门,看见殿外的红雾已经凝成了锁链,正一圈圈缠上祭渊的身躯。
他站在混沌殿的废墟里,黑袍被撕裂成碎片,向来挺拔的脊梁第一次弯了下去,却仍死死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千夏十岁生辰时,用他的头发编了绳,硬塞给他的玩意儿。
“祭渊!”她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千夏这才看清,他胸口的位置破了个大洞,那里本该是邪神不灭的元神,此刻却空空荡荡,只有一缕微弱的金光正顺着锁链消散,那金光的颜色,和她梦里石桥上的光芒一模一样。
一旁躺着九歌玄影的尸体。
祭渊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带着种解脱般的释然。
他隔着屏障望向她,眼神温柔得不像邪神,倒像个终于了却心事的凡人:“千夏,记住……别找我。”
话音落时,锁链猛地收紧,金光彻底湮灭在红雾里。
千夏跪在地上,手里攥着他最后落下的那片鳞片,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她刚学会走路,总爱追着他的影子跑,他烦了,就变出条会发光的尾巴逗她。她拽着尾巴摔倒时,他虽骂了句“蠢货”,却还是蹲下来,笨拙地给她揉了揉膝盖。
原来有些宿命,从一开始就写好了。
三百年后,人间江南。
穿青衫的书生在渡口捡到个玉佩,半块,上面刻着模糊的“渊”字,他总做一个梦,梦里有座紫薇山,殿里有个穿黑袍的人,总爱板着脸看他翻书。
这日他在茶馆说书,讲到邪神祭渊的传说,台下忽然有个穿红衣的姑娘笑出声。
“先生讲错了。”姑娘托着腮,眼尾有颗泪痣,“那邪神不是魂飞魄散了,他是把元神拆成了碎片,撒在轮回里,好让每个转世的我,都能在不同的时空,再遇见他一次。”
书生一怔,手里的玉佩忽然烫得惊人。
姑娘起身离去时,风吹起她的衣袂,像极了三百年前,紫薇山里飘飞的红雾。
而他袖中的玉佩,不知何时,竟与她腰间的另一半,隐隐相吸,发出了细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