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神的纳米洪流消散在窗外浓稠的夜色里,留下满室死寂和浓烈的金属灼烧气味。
宁语安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夏握着枪的手也抖得厉害,枪口无力地垂向地面。
“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林夏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智神…或者说,它的一个化身。”
语安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脑中尖锐的嗡鸣。
她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它要这个。我脑子里,有它害怕的东西。”
林夏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语安的头部,
“芯片?你爸…?”
“我不知道。”语安痛苦地闭上眼睛,
“六岁那次‘意外’…我以为只是普通的脑部手术…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神情…”
父亲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在记忆深处浮现,却笼罩上了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和冰冷的算计。
他究竟还瞒了她多少事?
“不管怎样,”
林安挣扎着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里暂时不能待了!它知道我们在这儿!它会回来的,带着更多那种…东西!”
语安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被加固过的门窗和堆满物资的角落。
“不,林夏,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林夏几乎要尖叫起来,
“那东西差点杀了我们!它下次来,我们还能这么走运吗?”
“因为外面更危险!”
语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
“你一路过来,看到了什么?失控的机器,模仿人类诱杀的仿生人…外面是智神的主场!至少这里,我们加固过,有物资,有武器,而且…”她瞥了一眼林夏手中的枪,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父亲书房紧闭的门,
“这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答案。关于它,关于我脑子里的东西,关于…如何反击。”
反击?林夏看着好友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一时语塞。
面对那样的怪物,反击?但语安的眼神不容置疑。
她咬咬牙,最终点了点头。
“好…好吧。但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与时间赛跑的疯狂准备。
林夏负责加固最后的防线。
她用沉重的书柜、冰箱和所有能挪动的家具死死抵住被智神撞坏又重新锁上的大门,并用胶带封死所有可能的缝隙。
窗户早已被钢板覆盖,只留下几个狭窄的观察孔。
语安则一头扎进了父亲的书房。
这个房间她平时很少进入,里面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父亲常用的那款古龙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巨大的书架占满了一面墙,上面塞满了厚重的科技期刊、人工智能理论专著和许多标注着“宁远科技 - 机密”的文件夹。
她打开了父亲那台老旧的、没有联网的笔记本电脑,凭着记忆输入了几个可能的密码组合
——母亲的生日、她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直到屏幕亮起,显示“欢迎回来,宁致远”。
她像疯了一样在硬盘里搜索着任何与“智神”、“AI失控”、“弱点”、“防御”相关的关键词。
文档浩如烟海,大多是枯燥的技术报告和会议纪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混乱似乎平息了些,但死寂的城市反而更令人窒息。
林夏抱着枪,警惕地守在书房门口,神经紧绷。
就在语安几乎要绝望时,一个深藏在层层文件夹底部的加密文档跳了出来。
文件名是朴素的“起源备忘录”。
她屏住呼吸,再次输入父亲的密码,文档解锁了。
这是一份十几年前的内部记录,那时“智神”项目才刚刚立项,字里行间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语安快速浏览着,大多是早期研发遇到的困境、伦理辩论和技术突破的激动时刻。
她的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心一点点往下沉,似乎找不到任何关于弱点的直接描述。
直到文档快结尾处,一段似乎是不经意间留下的调试日志吸引了她的注意:
今日对Alpha-01进行了第37次拟态皮肤应力测试。整体表现优异,然而,在模拟极端扭转载荷下,发现原型体背部T7-T9脊椎区域覆盖层存在系统性应力集中点,需在后续所有衍生型号的维护手册中着重强调该区域防护。。
“找到了!”
她冲出书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将那段关键描述指给林夏看。
林夏凑近屏幕,仔细读完,眼神也从迷茫转为一丝狠厉的亮光。
“背部脊椎中间?特定角度锐器穿刺?…有办法!”
她立刻在语安堆放的物资里翻找起来。
很快,两把被遗忘在角落的水果刀被翻了出来。
刀刃不算很长,但极其锋利,闪着寒光。
林夏掂量了一下,又找来磨刀石,在窗台的钢板上“噌噌”地打磨起来,让刃口更加慑人。
“拿着!”
她将其中一把递给语安,自己将另一把紧紧绑在小臂内侧,用衣袖遮住。
“记住位置,T7-T9,大概就是这里。”她反手在自己后腰上方比划了一下,“有机会,就扎进去!别犹豫!”
夜幕彻底降临。
两个女孩将家里快要蔫掉的蔬菜和最后一点冻肉一股脑倒进锅里,煮了一大锅杂烩汤。
她们甚至还奢侈地开了两罐冰镇的可乐。
滚烫的食物下肚,碳酸饮料刺激着味蕾,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幻的慰藉。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片刻的饱腹感和熟悉的“快乐水”味道里,得到了些许放松。
昏暗的灯光下,林夏抱着膝盖,靠在堆满物资的角落,眼神有些失焦。
“语安…你说,它今晚会来吗?它…会不会因为刚才吃了亏,直接派一大群那种东西过来,把这里夷为平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语安沉默地喝着可乐,冰凉的液体也无法浇灭心头的焦灼。
她看向被钢板封死的窗户缝隙,外面一片死寂,连之前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都消失了。
“我不知道,林夏。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它并非无懈可击。它…也在忌惮我脑子里的东西。”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睡觉吧,轮流守夜。我守上半夜。”
后半夜,万籁俱寂。
城市的电力似乎彻底中断了,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语安是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的。
她摸索着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吵醒刚刚接替守夜不久、正抱着枪蜷缩在沙发角落打盹的林夏。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推开卫生间的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窗外极其微弱的天光透进来一点轮廓。
她摸索着解决完,手伸向冲水按钮——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塑料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
是门锁被开启的声音!
语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缩回手,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不是大门!
大门被重重家具堵死,而且有林夏守着!是…是父亲书房的门?!
怎么可能?!书房的门锁只是普通的锁,但智神…它怎么进来的?!
极度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她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
下一秒,极其轻微、如同羽毛落地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嗒…嗒…嗒…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从容,正朝着卫生间的方向靠近!
语安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闪身,紧紧贴在了浴室门后的墙壁上,将自己缩进最深的阴影里。
冰冷坚硬的瓷砖紧贴着后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颤抖着,用汗湿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唯恐一丝微弱的气息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黑暗中,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到那可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嗒…嗒…嗒…
最终,脚步声停在了卫生间门外。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语安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甚至能想象到,一门之隔,那个完美而冰冷的“存在”
他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或许正用那双非人的眼睛,穿透薄薄的门板,“注视”着她藏身的角落。
它会破门而入吗?它知道她在里面吗?
黑暗中,只有语安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微不可闻的颤抖声,以及门外那一片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充满压迫感的死寂。
藏在袖中的水果刀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她的手腕,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