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毁灭性的金光与轰鸣生生掐断。
意识在无边的灼痛与虚无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灵魂被投入熔炉反复锻打、又被浸入极寒冰渊的撕裂感。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被左腕那火山爆发般的剧痛和心脏濒临炸裂的抽搐狠狠拍散。
“呃…嗬…”
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将我从那片混沌的死亡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视线模糊,重影晃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扭曲变形、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水泥天花板,钢筋如同被巨力拧断的麻花,狰狞地裸露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别动!你他妈想死吗?!” 一个嘶哑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焦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周正平。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周正平半跪在我身边,脸上全是黑灰和干涸的血迹,警服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擦伤。他一只手死死按在我的左胸口,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沾满暗红污迹的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正试图堵住我左臂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那是符咒烙印的位置!原本焦黑的皮肉彻底炸开,深可见骨,边缘焦糊卷曲,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普通的鲜红,正汩汩地往外涌!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神经!但我更在意的是左手腕!
那暗金色的祖碑烙印依旧存在,却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烬。而原本嵌入皮肉、猩红刺目的220电子表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腕骨上方一个触目惊心的、焦黑血肉模糊的凹坑!坑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并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心跳掩盖的滴滴声。
心率…还在跳?只是不再有屏幕显示?直接烙印在神经上了?!
“心…碑…” 我喉咙火烧火燎,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碑个屁!你差点把自己炸成碎片!” 周正平低吼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我倒抽冷气,“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侧开身体,露出了身后的景象。
整个配电房…不,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房间了!更像是一个被陨石撞击过的深坑!墙壁大面积坍塌,露出外面停车场的景象。地面呈放射状龟裂凹陷,中心正是那个独立配电柜的位置。此刻,那里只剩下一个直径数米的焦黑深坑,坑底还冒着缕缕青烟。几块残留的、焦炭般的槐木碎片散落在坑边,上面缠绕的赤红麻绳早已化为灰烬。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类似高压电弧灼烧后的臭氧味,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被强行净化后的空寂感。
槐灵童子…那怨毒的红肚兜身影…消失了!
“那…那鬼东西…” 周正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被你…按下去那一下…金光炸开…它就…就尖叫着散成一股黑烟…没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震惊,有恐惧,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还有这些钢筋水泥…全特么不动了!”
代价…是毁灭性的。
“婴…孩子…” 我艰难地问,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周正平眼神一暗,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没了。就在…就在金光爆开前,最后一丝光…被吸进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陈雪…陈法医在外面,她好像…找到了点东西。”
“东西?” 我强忍着剧痛,试图撑起身体。周正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了我一把。
深坑的边缘,陈雪法医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她身边放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边缘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塑料桶。她手里正拿着一个…小巧的、类似平板电脑的黑色设备,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一根数据线连接着她带来的银色金属箱。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在上面划动。
“陈法医?” 周正平喊了一声。
陈雪猛地回头。她比周正平更狼狈,半边脸肿着,额角有一道血痕,破碎的眼镜用胶布勉强粘着。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和…凝重。
“周队!他醒了?” 她看到我,眼神在我左腕的惨状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但立刻被更强烈的情绪取代,“快过来看这个!黑狗血泼上去,屏障破碎的瞬间,我的便携式生物磁场/能量残留成像仪捕捉到了这个配电柜核心区域的…回波!”
她将手中的平板屏幕转向我们。
屏幕上并非照片,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密线条和色块构成的、不断变幻的3D模型。模型的核心,正是那几根搏动的槐木桩。但在模型深处,在槐木桩缠绕的中心点下方,成像仪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能量节点!它像一颗深埋地下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种子!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灵异能量源!” 陈雪语速飞快,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笃定,“它的能量频率有规律性的调制!是人工干预的!而且…看这里!” 她放大模型的一个角落,指向能量节点延伸出的、一条极其细微、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淡蓝色能量流,“这条能量流…穿透了地层,指向…东北方向!距离…大约三公里!信号特征…和那个微型次声波接收器的残留频率有部分吻合!”
陆家!是陆家布置的远程控制节点!槐灵的核心控制源不在这里!在别处!这配电房的阵眼只是能量放大器!
“三公里东北方向…” 周正平立刻掏出手机调出地图,手指快速滑动,“…慈安私立妇产医院!陆家控股的产业!”
目标锁定!陆家实验室!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落水声,突然从深坑底部传来!
我们三人同时一惊,看向坑底。
只见坑底焦黑的灰烬中,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小汪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和甜腻的槐树叶腐败混合的怪味。刚才那声噗通,似乎是一小块尚未燃尽的焦黑槐木碎片掉了进去。
此刻,那汪暗红色的血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并且开始冒起一个个细小的、令人不安的气泡!气泡破裂,散发出更浓的恶臭!
咕噜…咕噜噜…
血水翻涌的幅度越来越大,范围迅速扩张,眨眼间就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血池!血池中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
“不好!快离开这里!” 我心头警兆狂鸣!祖碑烙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虽然黯淡,但本能预警还在!
周正平和陈雪也感觉到了那股骤然升腾的阴冷和恶意!
三人踉跄着后退。
但已经晚了!
哗啦——!
血池猛地炸开!一道粘稠的、完全由暗红血液构成的人形轮廓,如同被无形之手从血池中提起,瞬间凝聚成型!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个模糊扭曲、不断滴落血水的人影!一股远比之前槐灵更加纯粹、更加暴虐、仿佛来自尸山血海最底层的血煞之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爆发!
嗡——!
整个废墟空间温度骤降!墙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血色冰霜!陈雪手中的成像仪屏幕啪地一声爆出火花,直接黑屏!周正平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连退数步,脸色煞白!
那血影猛地转向我们,虽然没有眼睛,但我们都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无尽贪婪的注视!
它的目标…是我!
确切地说,是我左腕上那黯淡的祖碑烙印,以及烙印深处…那微弱搏动的心碑之力!
“吼——!”
一声非人的、如同万鬼同嚎的咆哮,从血影那模糊的头部位置爆发!它猛地抬起由血液凝聚的手臂,朝着我隔空狠狠一抓!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降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疯狂地涌向左臂的伤口和左腕的烙印!剧痛瞬间飙升!意识再次模糊!那烙印深处微弱搏动的心碑之力,竟被这股吸力强行撼动,一丝丝暗金色的光芒被硬生生从伤口和烙印中抽离出来,化作细小的光流,投向那血影!
它在抽取我的祖碑之力!它在吞噬林家的阳火!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恐惧让我发出凄厉的嘶吼!左腕烙印处的凹坑内,那微弱的心跳滴滴声骤然变得急促、尖锐!心率…在疯狂飙升!虽然没有屏幕,但那种濒临炸裂的感觉告诉我——
心率:400!焚心之劫!
“林熄!” 周正平目眦欲裂,拔枪就要射击!
“别开枪!物理攻击无效!会激化它!” 陈雪厉声阻止,她看着手中黑屏的仪器,又看向那不断抽取林熄力量的血影,眼神急转,“血!它需要血和能量!干扰它!用…用这个!” 她猛地抓起脚边那个沾满黑狗血残渣的塑料桶,狠狠砸向血池!
噗!
塑料桶砸在血影身上,黑狗血残渣四溅!血影被砸得微微一晃,抽取祖碑之力的吸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滞!
就是这一滞!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不屈的暴怒轰然爆发!意识深处,那被灰烬覆盖、黯淡无光的祖碑虚影,在400心率的疯狂压榨下,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灰烬簌簌抖落,一缕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煌煌天威的金光,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骤然刺破心碑表面的黑暗!
“滚——!!!”
我发出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左臂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左腕焦黑的烙印,同时爆发出最后一点、决绝的暗金光芒!不再是防御,而是凝聚成一道细若发丝、却锐利无匹的金色光针,顺着那股吸力,逆流而上,狠狠刺入血影的心脏位置!
嗤——!
如同烧红的铁针扎进积雪!
血影发出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嘶鸣!整个模糊的身躯剧烈地扭曲、波动!构成它身体的暗红血液如同沸腾般疯狂翻滚、蒸发!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中断!
轰隆!
失去支撑的血影轰然溃散,重新化作一滩冒着气泡的污血,落回坑底的血池中,但体积明显缩小了一圈,翻涌的幅度也减弱了许多。
噗通!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最后的感知里,是周正平惊怒的吼叫和陈雪冲过来的身影,以及左腕烙印深处那微弱心跳声,依旧固执地、疯狂地鸣响着,仿佛在宣告——
焚心四百,余烬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