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虚无的混沌,而是被粘稠的血色浸染。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碎裂的陶罐,左臂和左腕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的意识。那血肉凹坑里疯狂鸣响的“滴滴”声,是唯一的坐标,提醒我还活着,还在400心率的焚心炼狱里煎熬。
“…压住!妈的这血止不住!”
“肾上腺素!快!”
“…不行!他体内能量场太乱!生理参数完全失效!仪器全在报错!”
周正平嘶哑的咆哮和陈雪急促冷静的命令,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冰冷的液体(生理盐水?)冲刷着伤口,带来短暂的麻木,随即被更猛烈的灼痛淹没。身体被搬动,颠簸,引擎的轰鸣声重新灌入耳膜。
警车在飞驰。每一次颠簸都像有烧红的刀子在内脏里搅动。我勉强掀开一丝眼皮。车窗外,天空阴沉得如同倒扣的铅锅,不是正常的乌云,而是翻滚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的浊气。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铁锈腥味,还有…那种甜腻腐烂的槐树叶气息,比配电房时浓郁了十倍不止!
“天…天怎么红了?” 开车的年轻警察声音发颤。
“闭嘴!开快点!” 周正平在后座低吼,他正死死压着我左臂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他临时捆扎的布条,顺着手腕滴落在车座上。陈雪坐在副驾,正对着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箱,里面是各种针剂和小型仪器,她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操作着什么,屏幕上的曲线乱得像一团疯狂的毛线。
“血雨…” 我喉咙里挤出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
“什么?” 周正平没听清。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话,一声沉闷得不像雷鸣的巨响从云端公寓方向传来!紧接着,豆大的、粘稠的、暗红色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警车挡风玻璃上!
不是雨!是血!粘稠如油,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腥臭和腐败气息的血!
“草!” 开车的警察吓得猛打方向盘,警车在湿滑(血滑?)的路面上剧烈甩尾!
滋啦——!
暗红色的血雨落在挡风玻璃上,竟如同强酸般,瞬间腐蚀出无数细密的麻点!雨刮器疯狂摆动,刮开的不是水痕,而是粘稠的血浆和缕缕升腾的白烟!车窗外的景象迅速被一片暗红模糊取代,只能看到路边行人惊恐的尖叫和抱头鼠窜的身影。血雨落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立刻腾起白烟,留下焦黑的灼痕!
“关窗!快关窗!” 陈雪厉喝!但那腐蚀性的血雨已经顺着车窗缝隙溅了进来!一滴落在她手背上,瞬间烫出一个红点,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呃啊!” 我左腕那黯淡的祖碑烙印猛地一烫!凹坑里的心跳声骤然加速!这弥漫天地的血煞之气,如同亿万根细针,疯狂刺激着我体内残存的心碑之力!剧痛排山倒海!意识再次濒临溃散!
“林熄!撑住!” 周正平目眦欲裂,用身体挡住溅向我的血滴,警服后背瞬间被腐蚀出几个破洞!
就在这时——
砰!哗啦啦!
警车侧面猛地一震!一坨粘稠的、混合着泥浆和暗红血污的东西狠狠糊在了车窗上!
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纸人!纸人的脸上,用拙劣的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笑脸,此刻正被血雨腐蚀,迅速化作灰烬,但灰烬中,似乎有什么粉末状的东西簌簌落下,融入血雨。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破锣嗓子穿透血雨和混乱的警笛声,在车外响起:
“大侄子——!挺住啊!叔给你开路——!”
是林老拐!
只见那辆沾满血泥的破旧小面包车,像喝醉了酒的蛮牛,猛地从旁边小巷里冲出来,一个野蛮的甩尾,硬生生别在警车前方!面包车的后门敞开着,里面乱七八糟堆满了被血雨淋湿、还在燃烧的纸人纸马!林老拐半个身子探出驾驶窗,手里抓着一个破麻袋,正疯狂地把里面灰白色的粉末(骨灰?香灰?)往外泼洒!
说来也怪,那些灰白色的粉末融入血雨,竟让周围几米范围内的血雨腐蚀性大大减弱!落在车身上的血滴,白烟也少了许多!
“跟上那瘸子!” 周正平当机立断!虽然不知道那灰粉是什么,但此刻是唯一的生路!
警车紧咬着燃烧冒烟的面包车,在血雨腥风的街道上亡命狂飙!林老拐像个疯狂的赛车手,在混乱的车流中左冲右突,不断抛洒灰粉,硬生生在腐蚀性的血雨中开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车后,留下一条迅速被血雨重新覆盖的灰白色痕迹。
慈安私立妇产医院那栋白色的、造型颇具现代感的大楼,终于出现在血红色的雨幕尽头。但此刻,那白色的大楼笼罩在一片更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暗红血雾之中,如同蛰伏在血海深处的魔怪巨口!
面包车一个急刹,冒着黑烟停在医院正门前的雨檐下。林老拐连滚爬爬地摔下车,瘸着腿扑到警车旁,一把拉开后车门。他浑身湿透,沾满血污和灰粉,脸上被腐蚀出好几块红斑,但那双平时总是透着市侩和狡黠的小眼睛,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
“快!快把他弄进去!这血雨是那鬼东西的怨气所化!只有这医院里面的‘养阴地’能暂时隔绝!再淋下去,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他嘶吼着,不由分说地和周正平一起,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我从车里拖了出来。
冰冷的医院空调风混合着消毒水和…一股极其淡薄、却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进入医院的瞬间,左腕烙印那针扎般的刺痛和凹坑里疯狂的心跳声,竟然真的减弱了一丝!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外界那铺天盖地的血煞侵蚀。
“去…去地下一层…影像中心…核磁共振室…”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吐出陈雪之前分析的关键位置。能量节点指向那里!
“走!” 周正平毫不犹豫,和陈雪一左一右架起我。林老拐瘸着腿跟在后面,警惕地四下张望,手里还攥着半袋灰粉。
医院大厅异常空旷,只有零星几个医护人员和病人,脸上都带着惊惶,显然也被外面的血雨异象吓得不轻。看到我们这一行浑身浴血(我的血和外面的血雨)、形容狼狈的人冲进来,更是吓得纷纷躲避。
电梯下行。封闭的空间里,我左腕的烙印再次传来清晰的悸动。不是刺痛,而是一种…深沉的共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方呼唤着它。凹坑里的心跳声也变得平稳了一些,但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奇异的…饱胀感?仿佛那凹坑深处,除了心脏的搏动,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那淡薄的阴冷气息,悄然生长…
叮。
电梯门滑开。地下一层,影像中心。惨白的LED灯光照亮了寂静的走廊,空气中消毒水味更浓,但那股阴冷的气息也越发明显,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皮肤。
核磁共振室厚重的铅门紧闭着,门口亮着“工作中”的红灯。
“就是这里!” 陈雪低声道,她放下金属箱,快速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类似信号探测器的设备,屏幕上的波形正在疯狂跳动,指向紧闭的铅门。“里面的能量读数…高得离谱!而且…有生命反应!不止一个!”
生命反应?陆家在核磁共振室里干什么?
周正平眼神一厉,上前一步,直接拔枪指向门禁控制面板:“警察!开门!执行公务!”
无人应答。只有红灯无声地亮着。
“破门!” 周正平不再犹豫,后退一步,示意众人避开。
就在这时——
“呵呵呵…周队长,好大的火气啊。” 一个温和、醇厚,带着磁性的男声,突然从走廊拐角的广播喇叭里响起。
陆明!
周正平动作猛地一僵!
“林熄小友,还有…林老拐先生?真是稀客。” 陆明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外面的血雨,是我为诸位准备的一点小小‘惊喜’,喜欢吗?看来,你们已经找到我的小玩具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不过,我很好奇。林熄,你强行催动祖碑,焚心裂脉,已是油尽灯枯。你体内那点可怜的阳火,还能撑多久?还有…你左手腕上,那个新长出来的‘小东西’,吸得还舒服吗?”
新长出来的…小东西?!
我猛地低头!
左腕!那血肉模糊的凹坑深处,原本微弱搏动的心跳旁边,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一枚米粒大小、极其黯淡的黑红色晶体!它如同一个微缩的、扭曲的墓碑,正随着心跳的节奏,一明一灭地闪烁着邪异的微光!每一次闪烁,都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环境中那浓郁的阴冷气息,并反馈回一股冰冷、污秽、却又带着诡异力量感的暖流,注入我濒临枯竭的身体!
是那血影溃散时,被我心碑余烬刺入的核心?!它没有被消灭,而是…寄生在了祖碑烙印的伤口里?!与我残存的心碑之力…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生?!
双碑共生!一金一黑!一灼热一阴寒!
陆明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如同恶魔的低语,透过广播,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
“欢迎来到慈安医院,各位。”
“请尽情欣赏…我的活体实验室。”
“顺便,感受一下…‘血煞源碑’初生的喜悦吧。”
咔哒。
核磁共振室厚重的铅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冰冷机器。
而是一片…由无数蠕动血肉管道和浸泡在淡绿色营养液中的透明婴儿培育槽构成的…地狱魔窟!
每一个槽内,都悬浮着一个沉睡的、连接着管线的婴儿!
而在魔窟中央,一台巨大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核磁共振仪正在低沉轰鸣,仪器的扫描口,正对准着一个被束缚在平台上、身体畸变扭曲、散发着浓郁血煞气息的…人形怪物!
陆明的脸,正带着温和的微笑,出现在门内墙壁的巨大监控屏幕上。
他的目光,越过周正平的枪口,越过陈雪的探测器,越过林老拐惊骇的脸…
精准地、贪婪地,锁定了我左腕凹坑里,那枚新生的、黑红色的血煞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