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粘稠的、带着铁锈腥甜和无穷怨毒的冰冷。
意识在无边的血海中沉沦,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灵魂被冻结的麻木。左腕凹坑里,那枚布满裂痕的黑红晶体(血煞源碑)如同沉入冰洋的炭火,微弱地搏动着,贪婪地吮吸着周围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煞之气,修复自身裂痕的同时,也将一股股冰冷、污秽的力量注入我濒死的躯壳,勉强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
“咕噜噜…”
粘稠的血水灌入口鼻,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和强烈的腐蚀性。但更可怕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如同亿万根冰针攒刺灵魂的恐怖意志——血巢的意志!它充斥着整个血池,冰冷、贪婪、混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宏大。在这意志面前,个体的存在渺小如尘埃。
“周队!抓紧!”
“咳咳…林老拐!林老拐呢?!”
“别管我!护住那小子!护住源碑!”
混乱的呼喊和剧烈的咳嗽声,如同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是周正平和陈雪!还有林老拐!
血池的吸力在进入池水后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粘稠阻力,让人如同陷入凝固的血琥珀。我勉强睁开被血水糊住的眼睛,视野一片暗红模糊。只能看到不远处,周正平一手死死抓着陈雪的手腕,另一只手拼命划动,试图在粘稠的血水中稳住身形。陈雪脸色惨白,显然呛了血,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而更下方,林老拐的身影正在缓缓下沉!他瘸着腿,在血水中本就难以保持平衡,此刻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朝着血池更深处、那散发出最纯粹血煞气息的核心坠去!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装着灰白色粉末(骨灰/香灰)的破麻袋。
“林老拐!” 周正平想往下潜去救人,但粘稠的血水阻力极大,动作缓慢。
“别…别过来!” 林老拐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惨笑,目光穿透血水,死死钉在我身上,或者说,钉在我左腕上那枚正在贪婪吸食血煞之气的源碑上,“大侄子…记住…林家的根…在坟里!不在碑上!”
他猛地将手中的破麻袋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粘稠的血水中显得沉闷而扭曲:
“老林家…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林老拐…今日…送骨归位!请…开坟门——!!!”
吼声落下的瞬间,他竟主动松开了挣扎!任由那股拖拽的力量将他加速拉向血池深处!同时,他双手猛地撕开了那个破麻袋!
哗——!
里面并非骨灰,而是一捧捧颜色各异、散发着淡淡土腥气和奇异微光的…坟头土!这些坟土一接触浓郁的血煞池水,竟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爆发出微弱却坚韧的五色毫光(青、赤、黄、白、黑)!毫光交织,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五行轮盘虚影,将林老拐的身体笼罩其中!
嗡——!
整个巨大的血池,猛地一震!
那股冰冷、贪婪、混乱的血巢意志,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发出一声无形的、充满惊怒的尖啸!无数由精纯血煞凝聚成的、如同巨大水蛭般的暗红触手,从血池深处四面八方疯狂涌出,狠狠抽向被五行毫光笼罩的林老拐!
“不——!” 周正平目眦欲裂!
啪!啪!啪!
血煞触手抽打在五行毫光上,发出沉闷的爆响!毫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林老拐的身体在光罩内剧烈震颤,口鼻中溢出鲜血,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
“哈哈哈!陆明!你的血巢…困不住老林家的坟头土!!” 他狂笑着,任由触手抽打,双手却死死按在胸前!在他胸口位置,一块用红绳系着、沾满油污的黑色木牌(林家先祖牌位碎片?)骤然亮起微弱的乌光!
“以…吾血…唤祖灵!”
“葬碑…守墓门——开!!!”
他发出最后一声泣血般的咆哮,猛地将胸口那块发光的木牌,狠狠按向下方血巢意志最浓郁的核心区域!
轰——!!!
无法形容的巨震从血池最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了!
林老拐身体周围的五行毫光瞬间熄灭!无数血煞触手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将他残破的身躯彻底淹没、撕碎!只有几点微弱的五色光点,如同萤火,在粘稠的血水中缓缓飘散。
“林老拐——!” 周正平和陈雪的悲吼被血水吞没。
但就在林老拐身躯被吞噬的同一时间——
嗡!
一股迥异于血巢意志的、苍凉、厚重、带着无尽岁月沉淀和大地脉动的气息,猛地从血池深处、林老拐消失的位置爆发开来!
这股气息所过之处,疯狂舞动的血煞触手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退避!粘稠的血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在下方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直径数米的…真空地带!
真空地带中心,不再是翻涌的血煞,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玄奥符文构成的土黄色光门!光门内部,散发出浓郁的土行灵力和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古老威压!
葬碑之门!林家祖坟的入口?!林老拐用自己的命和祖传的坟头土、牌位碎片,强行在血巢核心撕开了一条通往林家祖坟的通道!
“走!!!” 周正平瞬间明白了林老拐用命换来的机会!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几乎昏迷的陈雪,拽着意识模糊的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下方那片土黄色的光门猛冲下去!
血巢意志发出更加狂暴的尖啸!更多的血煞触手疯狂涌来,试图阻止!但都被那土黄色光门散发出的苍凉气息阻挡、消融!
三人如同炮弹般,狠狠撞进了那片旋转的符文光门!
粘稠、冰冷、血腥的感觉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脚踏实地般的厚实感,以及一股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和陈旧纸钱气息的…坟茔之气。
眼前景象骤变。
没有血池,没有触手。
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寂的黑暗。黑暗中,矗立着无数巨大而残破的…墓碑!
这些墓碑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石、玉、青铜、甚至枯木),有的高达数十丈,巍峨如山岳,布满裂痕;有的低矮残破,淹没在尘埃里。每一块墓碑上都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散发着或强或弱、或灼热或阴冷的气息,共同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碑林!
这就是…林家的祖坟?葬碑之地?
“咳咳…” 周正平和陈雪摔在地上,剧烈咳嗽,吐出呛入的血水,惊魂未定地打量着这片诡异的空间。
我则重重摔在一块冰冷的石碑基座上,左臂的剧痛和左腕的冰冷再次清晰。但这一次,体内那原本狂暴冲突的金黑之力,在进入这片空间的瞬间,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祖碑烙印依旧黯淡无光,如同死灰。而那枚黑红色的血煞源碑,也停止了搏动和修复,表面的裂痕依旧,仿佛被这片空间的某种规则强行压制、冻结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缓慢、沉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心跳声,毫无征兆地在这片死寂的碑林中响起。
心跳声的源头…似乎来自这片碑林的最深处!
随着心跳声的响起,这片死寂的葬碑之地,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机。那些巨大残破的墓碑上,古老的符文开始极其微弱地明灭闪烁,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空气中弥漫的坟茔之气,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脉动?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直接在这片碑林的上空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引动着大地的心跳:
“阳火将熄…血巢叩门…”
“葬碑之地…守墓人…当归…”
守墓人?
归?
这声音…是祖灵林燧?还是…这葬碑之地本身的意志?
我挣扎着抬起头,循着那心跳声和声音的指引,望向碑林深处无边的黑暗。
在那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缓缓跳动。
那是…我最后的心碑余烬?还是…林家真正的传承之源?
而在我身后,那扇由林老拐用命开启的土黄色光门,正在血巢意志疯狂的冲击下,剧烈波动,符文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崩溃!
葬碑之地的大门,即将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