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祭

林深最后一次见到苏晚，是在那年冬天的急诊室外。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雪粒子钻进鼻腔时，他正攥着那张被体温焐热的孕检单。玻璃窗里，她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的液体比窗外的雪还要冷，他数着液体滴落的频率，忽然想起他们刚认识时，她总爱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着只脆弱的蝶。

「林深，我们分开吧。」她醒来时声音很轻，白被单衬得脸色像张薄纸，「我配不上你了。」

他想说什么，却被她腕上的纱布堵住了喉咙。那道狰狞的疤痕是上周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孩子留下的，医生说神经损伤严重，她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那个曾在国际比赛上让评委落泪的姑娘，她的指尖再也发不出流畅的音符。

他开始疯狂地工作，想给她最好的康复条件，却在某天深夜收到她的短信：「我走了，别找我。」附带的照片里，她站在火车站台，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还像初见时那样亮，却盛着他读不懂的决绝。

三年后，他在一场慈善晚宴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温和的男人推着，正低头给怀里的孩子喂蛋糕。孩子笑得咯咯响，眉眼像极了她。

他端着酒杯走过去时，手心全是汗。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礼貌地点点头，介绍说：「这是我先生，周医生。」

周医生温和地伸出手：「常听晚晚提起你，说你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四个字像冰锥扎进心脏。林深看着她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忽然想起她曾说过，等他拿到第一个项目奖金，就买枚素圈戒指，简单得像他们之间的感情。

散场时雪又下了起来。他站在酒店门口，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远，车后座上，她正低头吻孩子的额头，侧脸在路灯下柔和得像幅画。口袋里的孕检单早已泛黄，边角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他终于承认，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后来有次醉酒，周医生红着眼眶告诉他，苏晚离开他那天，兜里揣着两张诊断书，一张是孕检单，另一张，是脑部肿瘤的确诊报告。

「她总说，不想让你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林深蹲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眼泪砸在雪地里，瞬间就冻成了冰。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他想起那年冬天，她窝在他怀里说：「林深，我们以后生个女儿吧，让她学小提琴，像我一样。」

而此刻，城市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漫天飞雪，落进他掌心，像一场迟来的，无人知晓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