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在练习室的落地窗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眼睛发涩。严浩翔背对着门口，听见脚步声时指尖的鼓点乱了半拍，转过来时，贺峻霖正站在玄关处收伞，水珠顺着他发梢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渍痕。
“回来了。”严浩翔的声音裹着水汽，有点闷。贺峻霖嗯了一声，把伞靠在墙角，羽绒服上沾着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凉了几分。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镜子里的人影隔着三米远，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贺峻霖回国的第三个月。三年前他突然消失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严浩翔攥着两张买好的电影票在公司楼下等了整夜，直到晨光把票根泡得发皱，才知道贺峻霖已经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后来他才从别人嘴里拼凑出真相——贺峻霖母亲病重，急需一大笔手术费，公司老板说只要他签了解约合同，就愿意垫付所有费用，条件是永远不能再和时代少年团有任何牵扯。
严浩翔那时候刚成年，手里攥着的钱连半个手术费都不够。他发了疯似的跑遍所有能借的地方，最后跪在老板办公室门口，额头磕出红印，对方只是隔着百叶窗冷冷地说：“贺峻霖自己选的路，你拦不住。”
现在人回来了，却像换了个灵魂。贺峻霖不再跟他勾肩搭背，说话时总带着礼貌的距离，连看他的眼神都像蒙着层雾，看得严浩翔心头发紧。
“下周的舞台，公司说让我们合作首双人曲。”严浩翔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电线，“你……”
“可以。”贺峻霖打断他，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我都可以。”
排练的时候贺峻霖很认真，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机器，可严浩翔总能在转身的瞬间捕捉到他藏在眼底的疲惫。有次跳完高难度的托举动作，贺峻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撑在严浩翔肩膀上才稳住。严浩翔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还有微微的颤抖，刚想说什么，贺峻霖已经直起身退开，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天晚上严浩翔失眠，摸出手机翻到三年前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贺峻霖发的：“等我回来，给你带限量版的吉他拨片。”下面是他发了几十条未读消息，从焦急到质问，再到后来的沉默。他点开贺峻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停留在三年前，是张夕阳下的侧脸，配文：“等雨停。”
雨好像总也停不了。
舞台表演前一天，贺峻霖突然在排练时晕倒了。严浩翔抱起他往休息室跑的时候，才发现他瘦得吓人，肩胛骨硌得人手心发疼。医生来的时候，贺峻霖已经醒了，靠在沙发上输液，看见严浩翔进来，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就是那个动作，让严浩翔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针孔。
“你怎么回事？”严浩翔的声音在发抖，他冲过去抓住贺峻霖的手腕，指腹抚过那些青紫的印记，“这是什么？贺峻霖，你告诉我！”
贺峻霖猛地抽回手，脸色白得像纸：“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严浩翔的眼眶红了，“三年前你一声不吭地走，现在回来变成这样，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普通队友就好。”贺峻霖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严浩翔，我们早就不是以前了。”
争执声引来了经纪人，把严浩翔拉到外面训斥了半天，说贺峻霖身体不好，让他别刺激人。严浩翔站在走廊里，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后来才从护士那里偷偷问来，贺峻霖长期营养不良，加上作息紊乱，心脏也出了问题，那些针孔是打营养针留下的。
舞台很成功。聚光灯下，贺峻霖笑起来还是以前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可严浩翔看着他在高音部分微微蹙起的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鞠躬谢幕的时候，贺峻霖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后台庆功时，贺峻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严浩翔放心不下，悄悄跟了出去，看见他站在楼梯间里，背对着自己，肩膀一抽一抽的。
“……妈，你别催了，钱我会想办法的……医生说还能再等等……”贺峻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不能再去借了……”
严浩翔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冻住了。他想起前几天在贺峻霖包里看到的催款单，想起他总是吃最便宜的盒饭，想起他排练时偷偷吃的药……原来他从来都没好过，所谓的“回来”，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挣扎。
那天晚上，严浩翔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转到了贺峻霖的卡里。第二天贺峻霖把钱转了回来，附了条信息：“谢谢你，但我不能要。”
严浩翔去找他，在练习室的角落里堵住他，把卡塞进他口袋：“算我借你的，以后还我。”
贺峻霖的眼睛红了，却还是把卡掏出来递回来：“严浩翔，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严浩翔的声音哑了，“看着你把自己熬死吗？”
贺峻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熬死就熬死呗，反正也没人在乎。”
“我在乎！”严浩翔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贺峻霖，我在乎！你以为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过得好，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没说完，贺峻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抓着严浩翔的衣服，呼吸越来越急促。严浩翔吓坏了，抱着他往医院跑，一路上都在喊他的名字，可贺峻霖只是闭着眼，嘴唇白得吓人。
抢救室外的灯亮了很久。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凝重地说：“先天性心脏病，早就该手术了，拖得太久，现在……”
严浩翔没听完后面的话，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冲进病房，贺峻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看见严浩翔进来，他艰难地笑了笑，想抬手，却没力气。
严浩翔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冰。
“对不起啊……”贺峻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骗了你那么久……其实不是公司逼我，是我自己……我怕拖累你……那时候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
“别说话了。”严浩翔的眼泪掉在贺峻霖手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我妈走了……”贺峻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上个月走的，到最后都没等到我……浩翔，我好累啊……”
“不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严浩翔哽咽着，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贺峻霖看着他，眼神慢慢变得涣散，嘴角却带着笑：“其实……我给你带了拨片……在我抽屉里……”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那只握着他的手，彻底失去了力气。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贺峻霖安静的脸上。严浩翔抱着他，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发出的、冰冷的长鸣。
后来，严浩翔在贺峻霖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拨片，蓝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严”字。他把它串在项链上，戴在脖子里，贴着心脏的位置。
再后来，团队有了新的成员，舞台依旧耀眼。只是没人再见过严浩翔笑，他总是在排练结束后，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练习室里，对着镜子站很久，像在等什么人回来。
雨偶尔还会下，只是再也没有人会站在门口收伞，笑着对他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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