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遇见漩涡鸣人的暮春午后
木叶后山的废弃训练场,是漩涡鸣人六岁时的秘密王国。断裂的木桩是他的假想敌,堆积的落叶是他的臣民。夕阳把一切都涂上蜂蜜般的金色,却唯独漏过了蜷缩在树洞里的那个小小身影。
鸣人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脏兮兮的膝盖上,蓝眼睛盯着地上几只搬家的蚂蚁,嘴里念念有词:“…笨蛋!往左边走啊!右边有水坑…” 他刚被几个大孩子抢走了好不容易攒钱买的过期牛奶,额角还带着新鲜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往左边走的话,会错过新巢穴入口的苔藓哦。”一个清泉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沙哑,轻轻响起。
鸣人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逆着暖橙的暮光,一个身影安静地立在几步开外。看身形约莫是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色旧和服,墨色的长发松松挽在颈侧,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她的眼睛很特别,像是沉淀了暮色的琉璃,清透又沉静,正静静地看着他,也看着地上的蚂蚁。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初显少女柔美轮廓的侧影,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温婉的沉静。
“你、你是谁?!”鸣人像只受惊的小兽,立刻跳出树洞,摆出防御姿势,蓝眼睛里满是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也是来笑话我的吗?”
少女——柚子,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轻轻掠过鸣人额角的擦伤,那眼神没有怜悯,却像温暖的溪水滑过粗糙的石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向前走了两步,旧木屐踩在落叶上,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我叫柚子。”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轻软的调子,却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像羽毛扫过心尖,“不是来笑话你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回鸣人脸上,琉璃般的眸子映着夕阳和他小小的身影,“是这里…”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额角同样的位置,“在喊疼,把我叫来的。”
鸣人愣住了。额角的伤确实在突突地跳着疼,可…它在喊疼?还把这个奇怪的姐姐叫来了?
“骗人!”他下意识反驳,小脸却微微涨红,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伤怎么会喊疼!”
柚子微微弯起唇角,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沉静的眼底漾开温柔的涟漪,带着一种属于成熟灵魂的包容与了然。她没有争辩,只是从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是一只用湿润的褐色陶土捏成的狐狸小灯,只有鸣人的掌心大小,形态憨态可掬,尾巴卷曲着,里面似乎藏着一点微弱却温暖的光源。柚子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在狐狸灯底部一捻,那点暖黄色的光便稳定地亮了起来,像一颗落入凡尘的小星星,在渐浓的暮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给。”她把狐狸灯递到鸣人面前,灯光映着她沉静的眉眼,也照亮了鸣人脸上错愕的表情。
“为、为什么给我?”鸣人没有立刻去接,蓝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这温柔对待而激起的、更深的委屈。他不习惯接受善意,尤其是不明不白的善意。
柚子没有收回手,只是让那盏小小的狐狸灯在她掌心稳稳地亮着,温暖的光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跳跃。
“因为,”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暮春傍晚掠过草尖的风,却清晰地钻进鸣人的耳朵,直抵他小小的心脏,“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的‘疼’…比额头上这个,要大得多,也深得多。”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鸣人小小的身体里炸开了。六年来积压的孤独、被排斥的冰冷、无人理解的委屈、还有此刻额角火辣辣的痛…所有被他强行塞在角落里的情绪,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精准地撬开了闸门!他的鼻子瞬间酸得厉害,蓝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视野里那个捧着狐狸灯的少女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丢脸的眼泪掉下来。不能哭!哭了会被嘲笑的更厉害!
“才、才没有!”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倔强地反驳,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柚子看着他强忍泪水的样子,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更深的心疼,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悠长回响。她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上前一步,轻轻拉过鸣人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的小手。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柔软。她将那只温暖的陶土狐狸灯,轻轻放在鸣人汗湿的掌心。
“没关系的,鸣人君。”她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像融化初雪的暖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眼泪…是心里的‘疼’在说话。不让它说出来,它会一直在里面撞的。”
鸣人浑身一僵,掌心的狐狸灯暖得烫人。他低头看着那团小小的、固执的光芒,感受着陌生姐姐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和那奇异的话语,强撑的堤坝瞬间崩溃。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砸在粗糙的陶土狐狸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低着头,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像受伤小兽的悲鸣。
柚子静静地站着,没有像哄普通孩子那样去抱他或拍他,只是用那双沉淀了暮色的琉璃眼,温柔地、专注地凝视着他颤抖的发顶。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圈无形的、温暖的结界,隔绝了世界的冰冷,包容着这个孩子所有的脆弱和悲伤。
暮色四合,训练场彻底暗了下来。唯有鸣人掌心那盏小小的狐狸灯,散发着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温暖的光芒,将他小小的、哭泣的身影温柔地包裹其中,也照亮了柚子沉静如水的侧脸。她墨色的发丝被晚风吹起,拂过白皙的脸颊,带着一种少女初成的温婉,和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
不知哭了多久,鸣人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他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睛红肿,却奇异地感觉心里某个沉甸甸、冷冰冰的地方,被那盏狐狸灯和眼前少女的目光,烘得暖融融的。
“柚子…姐姐?”他试探着,小声地叫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恋。
柚子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再次弯起那个温柔包容的弧度。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拉手,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鸣人眼角残留的泪珠。动作间,她靛青色和服的袖口滑落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痕。
“这个,”她看着鸣人好奇的目光,声音依旧轻软,却像投入深井的石子,带着某种宿命的回响,“是另一个‘疼’留下的。它教会我一件事。”
鸣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蓝眼睛睁得大大的。
柚子微微俯身,凑近鸣人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清苦的药草香拂过他的耳廓,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
“越是疼痛的地方,越要努力长出光来。”
她直起身,最后轻轻揉了揉鸣人柔软的金发。暮色已深,她的身影在狐狸灯的光芒和渐起的夜雾中显得有些朦胧。
“灯要熄了,我也该走了。”她看着鸣人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补充道,“它需要吸收月光才能亮起来。明天晚上,带着它来这里…好吗?”
鸣人立刻用力点头,把温暖的狐狸灯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嗯!我一定来!”
柚子笑了笑,那笑容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飘渺。她转身,靛青色的身影缓缓融入深蓝的夜色,像一滴墨融入水中,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草香,以及鸣人怀中那盏固执地散发着温暖光芒的陶土狐狸灯。
灯光照亮了他依旧挂着泪痕的小脸,也照亮了那双蓝眼睛里,第一次燃起的、名为“期待”的微小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