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的霞光漫过黎城的天际线时,阮喻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地铁站。夏末的晚风带着黏腻的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她捏着钥匙扣,加快脚步往公寓楼走 ——
只想赶紧洗个澡,窝进沙发里放空。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门内却隐约传来细微的响动。阮喻愣了愣,以为是幻听,直到把门推开一条缝,看见玄关处多了一双陌生的男士拖鞋。
不是她的,也不是之前妈妈偶尔过来住时留下的款式。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推门的动作放轻,客厅里的灯光漫出来,勾勒出一个站在阳台边的身影。那人背对着自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阮喻手里的帆布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杨博文。

他比记忆里拔高了许多,轮廓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变得清隽而分明。鼻梁挺直,唇线很淡,一双眼睛是近乎冷调的深棕色。
此刻正平静地落在阮喻身上,没有太多波澜,像一潭被月光照拂的湖水,远看是静的,凑近了才觉出底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凉。
杨博文“你回来了。”
他先开了口,声音比想象中要低一些,带着点被晚风拂过的微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阮喻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紧,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阮喻“……杨博文?”
这是他们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上一次正经说话,好像还是十年前在继父的婚礼上。
那时候杨博文穿着小西装,站在他妈妈身边,对你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连“妹妹”两个字都吝啬说出口。
后来他去了国外读书,阮喻留在黎城,重组家庭的联系本就稀薄,渐渐便断了音信。
他嗯了一声,视线掠过阮喻掉在地上的包,弯腰替她捡了起来。
手指碰到帆布边缘时,阮喻下意识地想接,却被他先一步递到她面前。
指尖短暂相触,他的温度比自己的凉,像夏日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杯壁。
杨博文“妈让我过来住一阵子。”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杨博文“她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她不太放心。”
妈妈……阮喻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指自己那位和继父定居在美国的母亲。
上个月视频时她还念叨着让她注意身体,却半句没提过要让杨博文来照顾自己。
阮喻“住在这里吗?”
阮喻小声问,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客厅——茶几上多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显然是刚到不久。
杨博文“嗯。”
杨博文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像是在确认阮喻有没有不高兴。
杨博文“客房收拾出来了,不会打扰你。”
他的语气始终是克制的,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仿佛他们不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只是两个恰好要合租的陌生人。
阮喻知道他一向是这样,理性,冷静,情绪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裹着,从不轻易外泄。

小时候见面,他也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很少主动跟自己说话,连眼神交汇都带着刻意的疏离。
阮喻“哦……”
阮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阮喻“那……麻烦你了。”
杨博文“不麻烦。”
杨博文“妈妈的意思,我照做就好。”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阳台外的蝉鸣断断续续地飘进来。阮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平静。
让她有点不自在,手指蜷缩起来,抠着帆布包的带子。
杨博文“我先回房间整理一下东西。”
杨博文率先打破了沉默,往后退了一步。
杨博文“晚饭等下我来做,你……先休息会儿?”
阮喻抬起头,正好看见他转身的动作,白衬衫的后领绷得很直,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阮喻“好。”
阮喻点点头,看着他拎起行李箱走进客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直到这时,阮喻才松了口气,靠在玄关的墙上,心脏还在砰砰地跳。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不是什么浓郁的香水味,而是一种淡淡的、像雨后草地般的清爽气息,陌生,却又奇异地让人无法忽视。
她蹲下来换鞋,指尖触到冰凉的地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个只存在于童年模糊记忆里的、总是对自己保持距离的哥哥,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还要住下来。
未来的日子,好像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