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台的满月宴灯火通明,魏无羡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站在廊下,看着金子轩抱着金凌在宾客间穿梭,那张素来高傲的脸上此刻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怎么躲在这里?"时影从身后走来,将一杯温酒塞进他手里,"江姑娘刚才还在找你。"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师姐现在眼里只有小金凌,哪还顾得上我。"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却尝不出半点滋味。
时影蹙眉看他:"你今日心神不宁。"
"总觉得要出事。"魏无羡摩挲着陈情,低声道,"金光善老贼这几日太过安静,不像他的作风。"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魏无羡瞳孔骤缩——他看见数名金氏弟子手持弓弩,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小心!"他厉声喝道,陈情已然出手。
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一支泛着幽蓝寒光的毒箭破空而来,直取魏无羡咽喉。电光火石间,一道金色身影猛地扑来——
"子轩!"江厌离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夜空。
魏无羡眼睁睁看着金子轩倒在自己面前,那支本该射中他的毒箭深深没入金子轩胸口。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很快浸透了那身华贵的金星雪浪袍。
"不...不可能..."魏无羡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按住金子轩的伤口,却止不住那汹涌的血流,"金子轩你疯了?!谁要你救!"
金子轩嘴角溢出血沫,却仍强撑着将一块玉佩塞进他手里:"告...告诉阿离...我..."
话未说完,他的手已无力垂下…
乱葬岗的雨下了三天三夜。
魏无羡蜷缩在伏魔洞角落,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金子轩血迹的衣服。雨水顺着洞顶裂隙滴落,在他脚边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一张形销骨立的脸。
"喝点水。"时影蹲下身,将温水递到他唇边。
魏无羡机械地吞咽,却突然呛咳起来,把喝下去的水全吐了出来。时影连忙拍抚他的后背,触手尽是嶙峋的骨头。
"三天了,你总该吃点东西。"时影声音轻柔,却掩不住担忧,"温情煮了粥..."
"我害死了金子轩。"魏无羡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师姐的丈夫,金凌的父亲。"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知道吗?他临死前还在担心师姐。"
时影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那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魏无羡猛地抽回手,"如果我不去赴宴,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金光善的阴谋..."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师姐该怎么办?金凌还那么小..."
洞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魏无羡惨白的脸。时影不由分说将他搂进怀里,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
"哭出来吧,"时影轻抚他的后背,"这里没有别人。"
魏无羡的呜咽声淹没在雨声中。他死死攥着时影的衣襟,眼泪混着雨水滚落:"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
时影将他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发顶:"还有人需要你活着。江姑娘,金凌,温氏众人...还有我。"
七日后,温情带回消息时,魏无羡正在擦拭陈情。
"魏公子..."温情欲言又止,"金氏发出檄文,联合二十七家宗门...要讨伐乱葬岗。"
魏无羡动作一顿:"理由?"
"说您...谋害金子轩。"温情声音发颤,"他们拿出了证据,一支刻有您名字的箭矢..."
时影冷笑:"好个栽赃嫁祸。"
魏无羡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他起身走到洞口,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金光善这一手玩得漂亮。借丧子之痛煽动各派,既除掉了眼中钉,又巩固了金氏地位。"
"现在各派修士已在山下集结。"温宁低声道,"江宗主...也来了。"
魏无羡闭了闭眼。他早料到江澄会来,可亲耳听到仍是心如刀绞。
"准备撤离。"他突然转身,"情姐,你带老弱妇孺从后山密道走,去岐山暂避。"
"那您呢?"温宁急问。
魏无羡勾起一抹笑:"我留下断后。"
"不行!"时影厉声打断,"你现在的状态——"
"正合适。"魏无羡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既然他们要夷陵老祖,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万鬼噬心。"
夜深人静,魏无羡独自站在血池边。池中怨灵感应到他的情绪,不安地翻涌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你也该走了。"
时影站到他身旁:"你知道我不会走。"
"没必要陪着我送死。"魏无羡苦笑,"你还有九嶷山,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
时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一枚温润如玉的物件塞进他掌心。魏无羡低头,看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骨,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光华。
"九嶷山至宝,可护心脉。"时影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你带着它突围。"
魏无羡心头一震:"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脱身之法。"时影目光柔和下来,"等风波过去,我们去江南吧。听说那里春日杏花如雪,你一定会喜欢。"
魏无羡喉头发紧。他知道时影在说谎,这块玉骨是时影的本命法器,离体时间过长会危及性命。
"好。"他听见自己说,"等一切结束,我们去看杏花。"
时影笑了,月光下那张俊美的脸恍若谪仙。魏无羡突然伸手将他拉近,在唇上落下一个颤抖的吻。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咸涩的泪水,却比任何誓言都要沉重。
分开时,时影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
——
黎明前夕,江澄独自来到乱葬岗。
魏无羡站在山门前,看着昔日师弟一步步走近。紫电在江澄手中噼啪作响,映照出他憔悴的面容。
"江宗主也是来讨伐我的?"魏无羡率先开口,声音沙哑。
江澄死死盯着他,眼中情绪翻涌:"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魏无羡苦笑,"说金子轩不是我杀的?有人信吗?"
"我信!"江澄突然怒吼,"阿姐也信!"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字笺扔过来,"她让我带给你的。"
魏无羡颤抖着手展开字笺,上面只有四个清秀的字迹:「阿羡,不怪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一柄钝刀生生剜开他的心脏。魏无羡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字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温暖。
江澄别过脸去:"阿姐说...金凌不能没有舅舅。"
远处传来号角声,各派联军开始集结。江澄咬了咬牙,突然将一个包袱丢到魏无羡面前:"里面有干粮和银两。后山有我们江氏秘密挖的密道,现在...快走!"
魏无羡抬头看他,江澄却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别让阿姐...再哭一次。"
山下,金光善站在高处俯瞰乱葬岗,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
"宗主,各派已准备就绪。"心腹低声禀报。
金光善满意地点头:"记住,夷陵老祖必须死。至于他身边那个白衣修士..."他眯起眼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心腹领命而去。金光善摩挲着手中玉佩——那是从金子轩尸体上取下的。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被更深的恨意取代。
"子轩,为父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狂风骤起,卷起满地枯叶。一场腥风血雨,即将笼罩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