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之语

孙悟空离开花果山时，天刚蒙蒙亮。他临走前看了眼还在石床上安睡的如意，将一件绣着金丝的软甲放在她枕边——那是他用自己的灵气凝了三夜才成的，比风衣更能抵御寒气与邪祟。

他要去的是百里外的临水城。昨夜收到消息，那里的地脉突然翻涌，无数怨魂破土而出，整座城都被怨气笼罩，连天道的监察符都失灵了。他知道，这又是天规苛政下的恶果，灵气被收刮得太狠，地脉失了平衡，才会酿出这等灾祸。

“百姓的命，不能不管。”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石室低语，转身化作一道金光掠出山门。

而他离开后不久，地下室的石门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涌入，落在石床上，却在触到那床棉被时瞬间消融。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通体裹在灰黑色的袍子里，唯有头上那圈金环泛着冷光——那是金箍，当年套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所化，不知何时也有了自己的意识。

如意被寒意惊醒，睁眼便对上一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她下意识地握紧枕边的软甲，金瞳里闪过警惕：“你是谁？”

“我是谁？”来者轻笑一声，声音像铁器摩擦般刺耳，“我是陪他熬过九九八十一难的金箍，是他每次犯错都要承受锥心之痛的印记。”她缓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如意那头耀眼的金发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而你，不过是借九星连珠化形的法器，凭什么站在他身边？”

如意坐起身，棉被滑落肩头，露出里面孙悟空留下的软甲。她虽不知对方来历，却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曾让孙悟空痛不欲生的气息。

“我是如意，是他的金箍棒。”她平静地说，“我陪他的时间，不比你短。”

“哦？”金箍挑眉，金环在她头顶轻轻转动，“你陪他大闹天宫，还是陪他被压五行山？你见过他头痛欲裂时，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吗？你知道那金箍有多沉，沉到能压垮他的傲气吗？”

她向前一步，语气陡然凌厉：“你以为九星连珠是偶然？天道搞出这出，根本不是为了让你们法器化形，是为了逼他再渡一劫！他护着百姓，百姓就该死！只要他还想保这些人，天道就敢无休止地给他加难！”

“千年前的劫难是佛道设的局，千年后的劫难，是天道布的网。”金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的快意，“现在的凡人什么都知道，知道他是齐天大圣，知道他能护着他们，所以就变本加厉地依赖，把他当成永远不会塌的靠山。”

她盯着如意，一字一句道：“我来这里，不是跟你扯什么情情爱爱的废话。我的目的很简单——你不能再做他的法器。他的身上，只能有我这一个‘箍’。他的力量，只能被我束缚，轮不到你来分担。”

如意猛地攥紧拳头，金瞳里金光乍现：“你想让他再受那头痛之苦？想让他被你困一辈子？”

“不然呢？”金箍笑了，“他本就该是这样。桀骜不驯的猴子，就得有东西管着。你化形了又怎样？等他为了救那些百姓耗尽灵气，等天道的雷劫劈下来，你这刚化形的身子，撑得住吗？”

她凑近如意耳边，声音压低，像毒蛇吐信：“到时候，他还是得靠我。靠这金箍提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你，只会是他的累赘。”

说完，她转身就走，灰黑色的袍子在风中扬起，像一道割裂空气的影子。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只留下满室寒意和如意紧绷的背影。

如意低头看着手中的软甲，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孙悟空的气息。她忽然站起身，将软甲紧紧裹在身上，金瞳里再无迷茫，只剩下决绝。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更不会让那金箍再困住他。

孙悟空能为百姓舍命，她就能为他，碎了这化形的身子，也要护他周全。

石室里的烛火再次跳动起来，映着那满头金发，像燃起了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