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调查组的办公楼上。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脚步亮了又暗，只有几间办公室还留着零星灯光，却听不到往日里分析案情的讨论声——毕竟已近午夜，连空气都透着疲惫的安静。
丧杍捏着手机快步穿过走廊，屏幕上还停留在与李医生的通话记录。刚才电话那头的慌乱几乎要从听筒里溢出来，李医生反复强调“不见面不相信”，带着被惊扰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模仿着杨黎钦的声线应下时，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在电话那头紧绷的表情。
丧杍推开资料室的门时，代号“鸩毒”的女生正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汽。她的瞳孔颜色很浅，像淬了霜的琉璃，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没等丧杍开口，嘴角先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鸩毒你想问的，成了。
丧杍你确定？
丧杍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知道鸩毒的预言从不出错，就像传说中鸩鸟的羽毛，触水即毒，从无虚发。
鸩毒李医生的心跳乱了
鸩毒指尖轻点太阳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鸩毒他脑子里反复晃着‘当面见’三个字，甚至开始琢磨见面时该问什么——他信了一半，又怕另一半是假的。
旁边的苗祎“呀”了一声，从凳子上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鸩毒
苗祎你连他想什么都能看到？就像看电影一样吗？
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碎屑沾在嘴角，和此刻办公室的凝重气氛格格不入。
鸩毒没回答，只是重新望向窗外，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有种诡异的剔透感。
丧杍没理会苗祎的碎碎念，转身往外走
丧杍明天按计划来。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漫过办公楼顶，丧杍已经站在镜子前。随着骨骼轻响，他的面容、身形逐渐与资料里杨黎钦的照片重合，连眼角那颗淡痣都分毫不差。连说话的语调、抬手的幅度都模仿得分毫不差——这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像水融入水一样，变成另一个人。苗祎扒着门框看得咋舌
苗祎这变装术比上次像多了！
丧杍别跟着添乱。
丧杍整理着袖口
杨黎钦鬼清，跟我走。
“杨黎钦”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稳。
鬼清点点头，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黑手套上缠绕的红丝线下垂
苗祎扒着门框，看着两人出门的背影，撇了撇嘴
苗祎又不带我，每次都这样。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转身跑向资料室——她更想知道，鸩毒能不能预言中午食堂会不会做糖醋排骨。
楼下的停车场里，李医生的车已经等在那里。车窗降下，露出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到“杨黎钦”的瞬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阳光刺眼，他却没敢抬头直视，只是低声说
NPC上车吧
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像被拉散的记忆碎片。丧杍靠在副驾上，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医生紧绷的侧脸，心里默默重复着鸩毒的话——怕一半是假的？等会儿，就让他连害怕的机会都没有。
车子刚驶出调查组所在的巷子，“杨黎钦”突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对驾驶座的李医生说
杨黎钦等一下，我昨晚把一份重要的文件落在后备箱了，得拿出来。
李医生的注意力全在副驾的“杨黎钦”身上，闻言几乎没多想，立刻踩下刹车
NPC我帮你开？
杨黎钦不用，你看着路就行。
“杨黎钦”推开车门，动作自然得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绕到车后，手指在后备箱开关上顿了半秒，趁着李医生转头看后视镜的瞬间，迅速按下车键。
后备箱“咔嗒”一声弹开一条缝，鬼清的身影像抹墨色的影子，从旁边的矮墙后闪出，几乎没有脚步声地矮身钻了进去。
他风衣的下摆扫过箱内的备用轮胎，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尘。
杨黎钦找到了。
“杨黎钦”扬了扬手里根本不存在的“文件”，声音隔着后备箱盖传过来，带着刻意放大的清晰度。他迅速关上后备箱，锁扣复位的声音干脆利落，听不出任何异样。
坐回副驾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李医生正皱着眉看前方路况，完全没注意到车后那瞬间的动静。
“杨黎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重新靠回椅背，语气平稳
杨黎钦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引擎再次启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后备箱里，鬼清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手指扣着箱壁的凹槽，耳朵贴在金属上，清晰地听着前方两人的呼吸声——李医生的呼吸依旧急促，而“杨黎钦”的，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此时另一边
鸩毒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衣裙，站在晨光里，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望着窗外或低头出神，而是直直地望着他们的车，双手在胸前轻轻合十，指尖相触的位置泛起淡淡的白。
鸩毒祝两位平安归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清晰地传到车窗边。
那姿态不像寻常的祝福，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祈愿，带着鸩鸟与生俱来的神秘与肃穆。
旁边的苗祎嘴里塞着半块奶油饼干，腮帮子鼓鼓的，好奇地盯着鸩毒的动作。她咬下最后一口饼干，含糊不清地问
苗祎鸩毒，你在拜佛吗？可是他们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呀。
她手里还捏着饼干包装袋，碎屑顺着指缝往下掉，和鸩毒那副郑重的样子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鸩毒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直到车子转弯，彻底驶出她的视线。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驶过巷子，载着伪装的试探、暗藏的杀机，以及门口那句轻飘飘却沉甸甸的祝福，驶向未知的前路。而办公楼门口，苗祎正拉着鸩毒的袖子晃了晃
苗祎哎，你说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呀？比如……被大狗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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