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眠柳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遮挡,触到的却是粗糙的麻布衣袖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
龟裂的土地蔓延到天际,枯死的庄稼歪倒在田埂旁。
衣衫褴褛的百姓挤在简陋的草棚下,烈阳当空,照的人浑身发烫。
"小姐醒了?"一个满脸尘土的少女怯生生递来半碗清水。
"喝点吧...虽然浑了些,好歹能活命。"
顾眠柳接过陶碗,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年月?"
少女愣了愣:"姜历十七年啊...小姐莫不是中暑糊涂了?"
姜历十七年——正是她被刺杀后的第二年。
不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个老妇人抱着已经断气的孙儿,枯槁的手指死死抠进干裂的土地,一手紧紧抓着前来探查的官兵的衣尾。
"听说京城明日派人来开仓放粮?"有人小声问道。
"呸!"满脸刀疤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新帝要是真有心,就不会活活饿了我们这么久。”
“大旱已经延续这么久,要放粮早放了。”一人愤愤地回道。
顾眠柳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抬眼望向远处那几个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的灾民。
身旁的少女忽然蹲下来,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
顾眠柳侧目看去,对上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与周围死气沉沉的面容不同,这姑娘眼底仿佛盛着碎星,在满目荒芜中亮得惊人。
"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呀?"
顾眠柳被那目光里的生机感染,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乳名姜柔,唤我阿柔便好。"
"你居然回话了!"少女惊喜地拍手,"前几日怎么叫你都不理人,我还当你是个哑巴呢!"
她自来熟地挨着顾眠柳坐下,"我叫虞七,叫我七七就好啦!"
她像是憋坏了,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你是打哪儿来的?生得这样白净..."
说着竟伸手捏了捏顾眠柳的脸颊,随即自己先咯咯笑起来,"该不会是哪个落难的世家小姐吧?"
顾眠柳被她逗得想笑,却又心头发酸。
这姑娘显然饿得久了,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偏偏眼睛里还烧着团野火。
不是世家小姐。"她轻声答道,目光扫过远处几个正在挖草根的孩子,"朝廷...一直没人来赈灾吗?"
虞七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揪着枯黄的草茎,声音闷闷的:"哪有什么赈灾啊...都是饿着肚子赶两天路,到新的落脚点才能讨到半碗稀粥。"
她忽然压低声音,"县太爷的粮仓都堆发霉了,宁可喂老鼠也不给我们..."
“许是发了粮,也到不了我们手上了。”
顾眠柳盯着衣摆思索了一会儿,“朝廷明日会派人来吗?”
“是吧,即使不发粮,官府也要走个过场的。”
虞七的眼睛倏地亮起来,饿得凹陷的脸颊竟透出几分生机:"柔柔要做什么?"
远处传来孩童微弱的啼哭,顾眠柳望着官道上深深的车辙印,声音轻得像叹息:"总要有人...把吃人的蛀虫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