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是被心口那阵尖锐的钝痛惊醒的。
不是宿醉后的头痛，也不是加班后的疲惫，那痛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云纹的锦帐，银钩悬着，流苏垂落，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轻轻晃动。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幽的檀香，混着淡淡的药味，绝非她那间堆满设计稿的出租屋该有的气息。
这是……哪里？
绿萍姑娘醒了！
一个惊喜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紧接着，一张素净的脸庞凑近，梳着双丫髻，穿着青绿色的比甲，眼眶红红的。
绿萍太好了，姑娘您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姑娘？奴婢？
沈砚秋脑中轰然一响，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冲撞着她的神智——
她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叫沈砚秋。父亲沈从安，是世袭的永宁侯，战功赫赫，深受皇恩。母亲早逝，父亲未曾续弦，只留她和三个弟弟。
三天前，北疆急报，父亲在平定叛乱时中了埋伏，力战殉国。
消息传回侯府，满府缟素，她这个嫡长女一时急火攻心，竟直直晕了过去，一睡就是三天。
而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前一晚还在为了赶项目报告熬夜，怎么一睁眼，就成了这位刚没了爹的侯府大小姐？
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记忆里那些关于朝堂、地名、甚至某些隐约提及的世家姓氏——程家、凌家、袁家……分明与她前几日追的那部《星汉灿烂》隐隐重合！
她竟然穿进了那部剧里？还是个爹刚战死的侯府嫡女？
沈砚秋水……
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沈砚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绿萍哎，水来了！
那丫鬟连忙转身，从旁边的描金漆盘里端过一盏青瓷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背，将水递到她唇边。
温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灼烧感。沈砚秋借着这点力气，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宽敞雅致的卧房，紫檀木的梳妆台上摆着嵌宝的镜匣，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角落里燃着一盆银丝炭，暖意融融。可再精致的陈设，也掩不住那无处不在的素白孝布，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悲戚。
这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女寝殿，富贵逼人，却也冷清得可怕。
沈砚礼大姐！
门外传来几个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又慌张。紧接着，三个半大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都穿着一身孝服，小脸哭得通红。
最大的那个约莫十岁，眉眼间已有了几分英气，是二弟沈砚礼，他跑到床边，紧紧攥着沈砚秋的衣袖，哽咽道：
沈砚礼大姐，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我们怎么办啊？
他身后跟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是三弟沈砚智，此刻正咬着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最小的那个才六岁，是四弟沈砚信，见了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到床边，小手紧紧抱住她的胳膊：
沈砚信大姐，我怕……爹没了，你也不要我们了吗？
三个孩子，个个穿着不合身的孝服，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他们是侯府的小公子，本该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一夜之间成了没爹的孩子。
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小脸，沈砚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记忆里，这位永宁侯对子女极是疼爱，虽忙于军务，却从未亏待过他们。如今顶梁柱塌了，这偌大的侯府，这三个尚未长成的弟弟，便都要落在她这个刚满十五岁的长姐肩上。
在这个等级森严、风波诡谲的京城，没了父亲的庇护，一个寡妇（虽未嫁，却形同）带着三个幼子，前路该有多难？更何况，这还是《星汉灿烂》的世界，那些明枪暗箭，那些世家倾轧，远比她想象的更凶险。
可再难，也得撑下去。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抬手轻轻抚摸着沈砚信柔软的头发，声音虽仍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沈砚秋别怕，阿信，大姐在。
她又看向沈砚礼和沈砚智，目光沉静：
沈砚秋爹走了，但侯府还在，我们姐弟四个还在。从今往后，大姐会护着你们。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性撒娇的沈砚秋了。从她接过这具身体，接过这三个弟弟的那一刻起，她就得拿起长姐的责任，撑起这风雨飘摇的永宁侯府。
窗外，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但沈砚秋知道，只要他们姐弟同心，再冷的冬天，也总能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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