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那句“永不为奴”,如同一道惊雷,在翊坤宫众人惊魂未定的心头炸响。
“哗——”
整个院子,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
“娘娘……”
“娘娘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包括一直沉稳如山的周宁海,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滚烫的信服!
年世兰的眼神扫过众人。
“都起来。”
“本宫的人,不兴跪。”
她转身,凤眸看向颂芝,眼中是燃起的烈火。
“还愣着做什么?”
“去开库房!”
“是!”
颂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用袖子胡乱一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响亮。
“开库房——!”
***
翊坤宫的库房,常年上着三道大锁。
里面放的,不是金银,而是年羹尧从西北战场上,一次次派亲信送回京城的“土产”。
“哐当!”
大锁被砸开。
门一开,一股混合着烟熏、咸香与风干气息的霸道香味,瞬间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不是一包两包。
而是一整面墙!
墙上挂满了风干的整只牛羊,油光乌亮的金华火腿,色泽深红的板鸭腊肉。
墙角,堆着一麻袋一麻袋的干蘑菇、笋干、玉木耳。
还有几个大坛子,一打开,是封在厚厚油脂里的山鸡和野兔。
这哪里是后宫妃嫔的库房!
这分明是军队的粮草库!
“我的天爷……”
一个小宫女捂住了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些……这些够我们吃上一年了!”
周宁海看着这些,眼神复杂,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大将军,早就为娘娘铺好了后路。
***
夜幕降临。
整个紫禁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养心殿的那道口谕。
所有人都等着看翊坤宫的笑话,等着听里面的哭嚎和求饶。
然而。
他们等来的,是火。
冲天的炉火!
翊坤宫的小厨房,所有的炉灶都被点燃了。
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一头不屈的凤凰,在黑夜中张开了翅膀。
紧接着。
是香味。
霸道无比的肉香!
周宁海亲自掌勺,将一大块腊肉和火腿,配上冬笋和山菌,扔进了滚烫的汤锅里。
“咕嘟咕嘟……”
浓郁的咸鲜味,像长了脚,顺着风,飘出了宫墙。
烤架上,整只的羊腿被烤得“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阵更猛烈的香气。
风,往养心殿的方向吹。
***
养心殿。
胤禛正在批阅奏折。
心烦意乱。
他面前的晚膳,原封未动。
他没胃口。
他等着苏培盛来报,说年氏撑不住了,说翊坤宫已经乱成一团。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王法。
就在这时。
一股奇异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皱了皱眉。
“什么味道?”
苏培盛的脸色,早已是一片煞白。
他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
“回……回皇上……”
“是……是风向……”
胤禛的笔停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幽深。
“是翊坤宫?”
他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怎么,她们把宫里的老鼠抓来烤了?”
那香味,却越来越浓,越来越霸道。
咸、鲜、香、野。
根本不是御膳房那股精致的味道。
那是一种带着沙场和旷野气息的,属于胜利者的味道!
苏培盛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回皇上,不是老鼠……”
“是……是火腿炖鸡,是烤羊腿,是……是风干牛肉……”
“啪!”
胤禛手中的朱笔,被硬生生折断。
红色的朱砂,溅了他一手,像是血。
“她哪来的这些东西?!”
皇帝的咆哮,让整个养心殿的宫人都跪伏在地。
苏培盛磕着头,声音都带了哭腔。
“是……是大将军……”
“是大将军从西北,送进宫的……”
“年……羹……尧……”
胤禛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御案。
“砰——哗啦——”
奏章、笔墨、菜肴,碎了一地。
“好!”
“好一个兄妹情深!”
“一个在外面给朕开疆拓土!”
“一个在宫里,用他打下来的军粮,跟朕叫板!”
“他们是想告诉朕,这大清的江山,到底是谁家的吗?!”
***
翊坤宫内,歌舞升平。
不,没有歌舞。
只有大口吃肉,大碗喝汤的声音。
所有的宫人,围坐在院子里,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硬菜。
起初,他们还拘谨。
颂芝夹起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火腿,放进一个小太监的碗里。
“吃!”
“娘娘说了,今晚不分主仆,都给本宫放开了吃!”
“谁吃不饱,就是看不起娘娘!”
那小太监看着碗里的肉,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他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却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所有人都开始狼吞虎咽。
这不是一顿饭。
这是告别恐惧的仪式。
这是赌上性命的投名状。
他们吃的,是忠心,是胆魄,是和这座华丽牢笼对抗到底的决心!
年世兰端着一杯酒,站在殿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眸子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没有吃一口菜。
她只是将杯中的酒,缓缓洒在地上。
一敬,前世惨死的自己。
二敬,满门忠烈的年氏。
三敬……
她抬起眼,望向养心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笑。
“我年世兰,等着你。”
“看看我们,到底谁,先死。”